褚雲羲一皺眉,原本想要趁着傍晚時分離開這個小院,如今卻似乎不能輕易出門。
歡郎母親看出他的心思,便勸解兩人暫時留下住上一夜,待等明日再做打算。
棠瑤也覺得不能冒險出去,便點頭應允。歡郎一聽,熱情邀請褚雲羲與他同屋,讓棠瑤住在母親房中。
褚雲羲卻道:“我不管哪裡都能休息,就打地鋪也無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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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黑沒多久,歡郎母親就進裡屋整理床鋪,翻箱倒櫃許久,才抱着薄薄的墊褥走出來,含着歉意道:“娘子床上的被褥我都已鋪好,隻是家裡被子已經沒了,恩公如果打地鋪的話,就隻有這條墊褥……”
“不礙事。”褚雲羲接過墊褥,擱在桌上,“您操勞半天了,坐下休息吧。”
她這才扶着桌邊坐下,見棠瑤正在院中幫歡郎打水浸泡藥材,不禁贊歎道:“小娘子花容月貌,衣衫也精緻,一看就不是窮人家的,竟然這樣能幹!”
褚雲羲也望向院子,心中有所想法卻沒出聲,過了片刻才問道:“大娘可知晉王是怎樣的人?”
歡郎母親愣了愣,完全沒有想到他會問到這個,猶豫好久才道:“我們哪裡知道貴人的事情,恩公問這做什麼?”
他側過臉,淡淡道:“沒什麼,隻是白天看到他入京陣勢盛大,一時好奇問問。”
她這才道:“聽說他是要入京登基的,陣勢自然小不了。”
“故去的大行皇帝隻剩晉王一個子嗣了?”
“那當然不是。”歡郎母親皺眉想了想,“好幾個呢,隻是聽人講其他幾位藩王或是長年體弱,或是專會鬥雞走狗,數這位晉王最為能幹英明。據說他和高祖爺長得最像,那可必定是真龍在世!”
褚雲羲神色不太自然,心中隐隐不悅。“長得像又如何,若沒有經天緯地之力,也是徒有其表。”
歡郎母親愣怔了一下,聽不太明白他的話,隻好讪讪笑道:“瞧您說的,高祖爺身高一丈膀大腰圓,腳一跺地崩山裂,手一揮江海翻騰,晉王殿下能像他老人家,不就是神人一般嗎?”
“我!……”褚雲羲險些憋悶吐血,此時歡郎從院中進來,聽到這裡不由來了勁頭:“娘,這一聽就是瞎編亂造的。我倒是聽說高祖爺當年打仗時兇狠過人,那真是殺人不眨眼,曾把鞑靼可汗兒子的腦袋都一刀砍掉,還當着衆人的面,将那腦袋給挂在了軍營旗杆上呢!”
褚雲羲不由皺了皺眉,又沉肅問:“那皇太孫為人如何呢?”
歡郎母親道:“這我們更不清楚了,不過皇太孫出事薨了,可不得輪到晉王坐龍椅?”
褚雲羲還待再問,歡郎卻哼了一聲:“什麼出事,說不定就是有人想謀奪皇位,把皇太孫害死了。”
歡郎母親臉色一變,瞪着他呵斥:“胡說八道什麼?不要命了嗎?”
“街上流傳的多了!又不是我一個人這樣想!”歡郎不服氣,“要是名正言順繼位,為什麼在他進京的時候全城都是錦衣衛,倒是像極了做賊心虛!”
“你這張嘴真是!”歡郎母親氣得起身要打,跟進來的棠瑤忙來勸阻。
褚雲羲倒是對這些并不在意,隻是問:“錦衣衛又是何時有的?”
母子倆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倒是棠瑤回答道:“就是故去的崇德帝覺着要有專門的衛隊為皇家窺探隐私,緝捕要犯,大概已經建了三四十年了。”
母子倆詫異地看着褚雲羲,對他連這都不知曉很是意外。他隻得故作鎮定地冷哂一下,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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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涼彎月斜懸夜幕,歡郎服侍母親喝了藥,便扶着她回房休息。褚雲羲從院中打水回來,見棠瑤坐在桌旁,看着那扇關閉的房門出神,不禁微微一怔:“在發什麼呆?”
她這才一晃神,神情卻還是隐含落寞,隻道:“沒什麼。”
褚雲羲掃視她一眼,顧自将那條薄薄的墊褥鋪在牆角:“天色不早,累就進屋歇息去。”
棠瑤應了一聲,起身走到對面房門口,低聲道:“明天離開這裡後,您要做什麼,還想去宮中嗎?”
他背對着她,望着灰牆上搖曳的身影:“眼下晉王新入主皇城,我若孤身前往,既無憑證又無兵力,恐怕并非良策。”
“那您要去哪裡?”
褚雲羲垂下眼簾想了想,輕聲道:“有件東西,我想去找回來。”
棠瑤還待追問,褚雲羲卻起身道:“在此之前,我有些話要問你。”
棠瑤一怔,看看他,推開房門回頭道:“進來說吧。”
褚雲羲聽得此話,顯然有些意外,站在原地注視着棠瑤,反問道:“夜深人靜,你就這樣讓男子進自己的房間?”
棠瑤一哂,将房門又打開一些:“我覺着您不會在這樣的時刻與地方,對我意圖不軌。”
他一時不知如何評判,卻聽那邊房中傳來歡郎母親的咳嗽聲,斟酌之後,還是進了棠瑤的房間。
一盞油燈悄寂燃亮,搖搖躍躍的火苗映在棠瑤眼中,尤顯眸黑透澈。棠瑤望着燈焰問道:“陛下想說什麼?”
他負着雙手,單刀直入。“你究竟是何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