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諸派對其恨之入骨,之後群起而誅戮,霜氏一族上下皆被趕盡殺絕。
不過這些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
謝清硯凝視着面前的少女,而她的目光也靜靜落在他的臉上。
此刻日光漸盛,曬得她玉白的臉頰上泛起一層薄薄粉色,襯得那雙點漆般的眸子也愈發黑亮。
謝清硯眸中泛起一絲波動,看她的眼神多了幾分探究之意。
他活了二十多年,這頭疾也折磨他至今,無論是宮裡的禦醫還是江湖遊醫,他都找過,可是,沒有任何人能找出症結所在。
而今,卻被眼前這個藥人輕松道來。
她的話不像是假,除了身邊之人,謝清硯很少信任外人,不過此刻他意外的選擇相信她所說的。
隻是,比起得知自己是中毒,他更想知道,她又為何知道的如此清楚?
上到冥霜症狀,下到霜氏。
就在檀禾也同樣茫然困惑之際,耳邊響起他微沉嗓音:“你又是如何得知?”
檀禾眸色黯淡下來,默然片刻後,坦然回應:“我師父是因冥霜去世的。”
是以,對于冥霜,她最是清楚不過。
此刻,她全然忘了自己的處境,也忘了身前這個男人的身份,對着他盡數吐露。
她師父幼時曾被霜家擄去做蠱童。
所謂蠱童,就是将上百名孩童扔進萬蟲蠱窟,任其自相殘殺、自生自滅,最後活下來的,還要被種上冥霜折磨終生,直至死亡。
這些年裡,檀禾見到身中冥霜的,除了師父外,就是他了。
可師父說了,冥霜隻有霜家人才會有,而且霜家最後一人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死了。
那麼,面前這個……皇帝的兒子為何會身中冥霜?
檀禾百思不得其解。
忽然在瞬間,一個前所未有的猜想如電光火石般在她腦海中閃過,占據了她全部心神。
“莫非是霜家那人沒死……”她蹙眉,喃喃失聲。
這句話很快消弭在穿廊的遊風中。
之後,兩人突然陷入沉默,各有思慮,誰也沒有再說話。
四下裡靜谧無聲,偶有幾聲鳥鳴傳來。
謝清硯的表情有種異常的平靜。
下一瞬,謝清硯似是想到了什麼,眼底微微閃動。
他的視線越過近前纖弱伶仃的女郎,投向遠處威嚴的皇城阙樓。
若真如她所說霜家有漏網之魚,那又會是誰?
是否就在這皇城之中?
……
入夜。
夜漸深,月正圓。
轉眼間,來到這東宮已有近十多日了。
其實無論身處何地,檀禾向來都是沾床就睡,師父以前常說她心大,夜裡被山中野獸叼走了都不知道。
隻是這一夜,她第一次翻來覆去難以成眠。
白日裡的那番情形在她心頭久久盤旋。
再次說出冥霜這個名字時,檀禾有一瞬的恍如隔世。
她像是又回到了從前,那些橫亘在記憶深處的無力和巨大絕望再度席卷而來。
融水般的月色銀輝伴着暖黃燭火,如同一隻柔軟的手慢慢撫平了雜亂的心緒。
檀禾翻身側躺,遙遙望着窗外模糊又清冷的圓月,眼前浮現一抹瘦削身影。
她想伸手碰碰,手指猶豫着懸停半空,等真正伸向前去卻隻能抓住一片虛空。
檀禾吸了吸鼻子,深吸口氣,藉由這個動作壓下眸中溫熱的酸澀。
也不知過了多久,檀禾阖上雙目,缭亂的呼吸變得清淺平緩。
夢中一聲輕不可聞的呓語。
“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