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峤聽着身後狐狸的日常唠叨,嚼吧嚼吧快速咽了口中因着沒有煉化而艱澀發苦的藥草,而後額頭抵在自己的胳膊上,也是未經思考地呆愣着講道:“靈力修為什麼的,确實很方便啊。”
話音方落,另一人也徹底陷入安靜。
楊峤後知後覺地發覺自己好似打斷了另一人的話頭,正要抱歉,就聽得小狐狸低聲道:“你……真的很想修行嗎?”
想啊。
楊峤感覺自己的喉嚨突然有點緊,死死擰在一起,讓她講不出來任何一句話,隻能在心裡說——
如果可以,誰不想啊。
這麼多年的委屈,這麼多年的流浪,但凡她有一點點機會可以踏入道途,可以修行,可以改變一點點自己的人生……
哪怕隻有一點點,哪怕是最差的天賦和最低的修為,哪怕隻有一點點,她都願意啊。
可她的運氣真的差到了極點,好不容易走到了仙宗的門口,堵塞的經脈和什麼都沒有的丹田像是給她開了個天大的玩笑,就像是連老天奶都在嘲笑她的異想天開。
楊峤牽了牽自己的嘴角,松了口氣,将頭埋進臂彎中更深一些,悶聲道:“如果你一直不離開的話,倒也不是必須要修行,你要保護我哦。”
狐狸按着藥草的爪爪都停了,良久,低聲應道:“好。”
這是她第一次正面回應楊峤的請求,雖然隻是輕輕巧巧一個字,一石激起千層浪,在姑娘的心裡掀起層層波濤。
相較于往日的絮絮叨叨,這一個真的是太過簡潔,也太過單調,卻已經足夠讓什麼都懂得不多的姑娘開心起來。
少女一時間喜上眉梢,連自己背上的傷都忘了,迫切且焦急地想要爬起,被狠狠按下去,“你做什麼?瘋了?還沒敷好呢,你就這麼想死啊?”
楊峤痛到輕嘶了一聲。
狐狸冷冷一聲笑,惡狠狠道:“倘在往常,那王平早已被我千刀萬剮,何至于将你傷成這般?真是氣煞我也!”
楊峤輕笑一聲。
下一瞬,在她後脊按着藥草的爪子忽然重重一踩,帶着一聲一閃而過的得逞的輕哼聲,狐狸惱道:“笑屁呀,真死了你就開心了吧,嗯??”
“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有用嗎?”又是重重一踩,但是避開了傷口,隻是有幾分疼,卻沒有換來更多的血。
楊峤更是開心,為這本是一閃而過卻又長長久久留了下來的友情而開心。
真好啊,以後她不再是獨自一人了。
這一次真的不是獨自一人了。
身後的小狐狸輕嗤她一聲——
那又如何,她就是幼稚了,那又如何?
她又揉了揉傷口,輕輕歎了一口氣,翻身下去躺在楊峤一側,這才幽幽松了口氣。
及至此時,她才覺出來幾分痛意。
腿上的傷口因着方才的奔跑,似乎又有幾分加重的迹象。
這可真是……
她都快要被楊峤那套天生黴運的說辭說服了,畢竟總感覺她倆這才認識沒幾天,怎麼不是在受傷就是在受傷的路上,這樣下去她倆遲早得鬧出人命啊。
但,呵呵,鬼才信所謂的天命,倘若天命為真,鐵沁狼族當真會屠盡她青丘狐族所有人,她又如何能苟活于此。
要她來說,這小姑娘分明是她的福星才是。
有點黴運的福星罷了。
“楊峤……”沈祁盈低聲道,還未談及後文,腰間忽地環上一雙泛着冷的手,少女似乎翻了個身,半阖着眼應道:“在,怎麼了?”
話音生生轉了一個彎,沈祁盈抓了抓她的手腕,“怎麼這麼涼?你先别睡,你讓我檢查一下,聽話。”
“方才那般流過血後是會冷一些,别擔心。”楊峤輕吟道,摸索着蓋住沈祁盈帶傷的後腿,“倒是小狐狸一直沒有處理自己的傷……”
“……抱歉,拖累你了。”
盡管已經無數次說過不能再說這種話,但楊峤有些暈乎乎的當下,還是不由自主脫口而出這句辛酸語,而後沉默片刻,道:“哦,抱歉……”
“好了。”沈祁盈斷了她的話頭,默默靠近了幾分,“别總是道歉,我跟你講哦,一直道歉也會讓人的運氣變差的,你要昂首挺胸泰然自若,這樣有助于運氣的增長……”
她自若地講着,不動聲色地緩慢挪動。
饒是她在如此的境地下,也會對不遠處的熱源和溫暖有那麼半分的向往。
她自以為自己的挪動沒有被發現,殊不知少女微垂着眼睑便将一切都不遺不漏地納入眼中。
楊峤放平了呼吸,聽着沈祁盈的絮叨跟着有一句沒一句地應着,眼睑微垂投下來的一片陰影之中,黑曜石般光亮的瞳孔一動不動地盯着小狐狸。
在她差不離進入她的半個懷抱中後,探出胳膊,輕輕替她擋住了刺痛傷口的涼風。
狐狸明顯僵硬了一瞬。
小狐狸是不太習慣這般的親密接觸的,或者說,不太習慣同楊峤這般親密接觸的。
楊峤很快覺出來了這份僵直,思忖許久,正要收回手,狐狸卻反手按在她的胳膊上,故作不在意道:“你這睡姿還能更差點嗎?這樣會不會扯到後背的傷口?疼不疼啊?”
楊峤心底一熱,低聲道:“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