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餘光掃過滿目欣喜的少年和書案上一篇篇字迹工整的清靜無上心經。
沈梅君合上書,書裡的煉氣術法概論通俗易懂,隻是編撰得有些主次不分,于金丹期以下的低階修士而言,術不在多,而在于精。
她手指輕輕拍動,那人封印了李青臣的靈台,即使小子資質再好,修煉起來境界也不會動,他若不能突破境界或得天地靈藥續命,血脈中的毒種早晚耗盡他的壽數。
命運的饋贈在最初便擺出籌碼,就算是強予的饋贈,強取的代價。
她合上眼,良久才睜開。
“明日你便能出去了。”沈梅君突然說。
繼續抄經的李青臣寫完手下的那個字:“明早辰時岑夫子會給我鑰匙。”
沈梅君笑了笑:“鑰匙。”
出血桃源哪裡需要鑰匙,不過是一處隔絕外界的法陣,從陣眼出便能出去,但出去之後沈梅君可不知那堂主在何處高就。
“他在我手上畫了個圖案,将圖案印在中心桃樹的身上,一眨眼,我就到堂主那邊了。”
這于李青臣是難以解釋的仙術,就如那日仙子姐姐帶着他們飛離禍亂,他壓抑食人的欲望,血色蒙蔽視線,但耳邊呼嘯的風聲,是凡人對仙術的想象。
岑夫子畫的法印?許是鬥轉星移術,存在另個法印與之呼應,
想罷,沈梅君擡手,手中化出一枚桃花扣,桃花扣落在李青臣面前。
李青臣觸碰這栩栩如生的桃花,竟是石頭做的,邊緣的金絲與石頭融為一體,他見過金鑲玉,頭回見到金鑲石。
“桃花扣上的法陣可以隐匿你的氣息,破虛妄,辨幻影,如這桃花源的僞裝……”沈梅君将六品鎮魂幡的邊角料做成的四品法器,能應對元嬰修士布置的陣法,“将你的血滴在上面。”
李青臣控制手指的利爪,在指腹劃開一道口子。
黑色的血。
被毒種污染的血,李青臣能保持神志,自己會無法掌控自己的身體?沈梅君思索着。
黑血落在桃花扣上,瞬間被五片花瓣吸收,李青臣見她臉色不快,忙将手上的血吮吸幹淨。
“滴血認主是權宜之計,若你能自己重新刻畫上面的陣紋,這法器才真正屬于你,現在新的問題,你打算将它藏在哪兒,身上無緣無故多出來的東西。”沈梅君起身,走到書案前,一指将桃花扣招來。
李青臣仍在思考,突然脖子一涼,他摸向自己的頸後,約莫摸到了什麼,又好似沒有:“它在這裡……”
“這四品法器你能用到元嬰期,待靈台解封,你取得煉化法器的天地靈火,自行煉化就是。”她歎了口氣,希望你能活到那日,“藥仙教内處處危機,我無法護你安全……”
李青臣拍了拍胸口:“你放心,我在那裡很安全。”
不知這小東西哪來的自信,沈梅君搖搖頭便消失了,李青臣猜她又跑進自己腦子裡了。
“仙子姐姐神通廣大,為什麼要附在我身上。”他小聲問,“我爹娘救的那個人是你嗎?難道又是别人的身體……”
腦子裡傳出熟悉的聲音:“是呀,我是專門附身凡人的女鬼。”
李青臣聽後傻笑,他摸了摸頸後,便繼續抄經。
天還沒有亮,李青臣便出了門,他在門上貼了條,留言給薛從席,讓他上課不用喊自己。
而岑夫子坐在大桃樹下等他,李青臣站在原地不動,也不上前。
他的身體微微發抖。
“害怕了。”沈梅君坐在靈台上,桃花扣的破幻效果讓李青臣看到桃花源的真面目,鶴發童顔的岑夫子在灰蒙蒙的月色下異常安靜。
李青臣腳下踩着灰白的骨頭,是條兩人合抱都抱不攏的巨大蛇骨,岑夫子坐在骨蛇的尾巴上,盛開的桃花樹,是它盤踞的身體,張開的巨口是平日最茂盛的一簇桃花。
而骨蛇的巨口神秘莫測。
李青臣揉了揉眼睛。
那巨口似乎沒有盡頭,他看得頭暈目眩,後頸有一股涼意直沖腦門,李青臣瞬間清醒,這就是她眼中的世界……
“很準時。”岑夫子睜開眼,眼珠子裡像是有條沉睡的蛇。
李青臣遞出手,隻見岑夫子嫩如童子的手鉗住自己手腕,他冷笑了一聲,在李青臣的手上畫下紫紅色的法印,然後将李青臣推開:“去吧。”
李青臣低着頭,他淩空踩在巨蛇身上,一步步走近巨蛇的口中。
少年猛地閉上眼。
再一睜眼,便站在一條平常人家的巷子裡,牆壁上正對的法印與他手上的一模一樣。
沈梅君感覺到凡人的氣息,很多凡人,還是沒有被感染的凡人。
男人從牆壁裡走出,他看了眼少年,擡手請李青臣進去。
穿過牆壁,暗紅色的大門半掩,木制的雕花燈籠挂在上面,穿過斜對的垂花門,精緻的樓閣,錯落有緻的假山,人間園林的風氣。
後院裡也種桃樹,桃花反季地開着,樹下椅子上,躺着個粉衣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