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桂将這罐血封好,放在堆滿瓶罐的石桌上,他拿起崔堂主來時調試完的瓶子,裡面暗紅色液體已将摻雜其中的青色吞噬,男人眉頭微皺,擡手取出滴李青臣的血。
黑色血液落進去。
暗紅液體開始沸騰,瓶裡砰砰爆炸,陳桂又用法陣加固瓶子,内部好似皴裂的發光紋路顯露其上。
他一言不發,寫下實驗記錄,又視若無人地走過李青臣去另一間石室。
沈梅君使出隐身術法站在石桌前。
北極星域七,九六三号凡星……實驗體三号血液與二期血羅結晶反應,不可淨化,待改進。
記錄人:陳桂
這是男人剛寫下的。
沈梅君望着昏迷的李青臣:你是實驗體三号?
李青臣不同于其他藥人之處,隻有他的靈根資質,那實驗體一号和實驗體二号是誰?藥仙教的實驗在驗證什麼……
這裡的罐子施加了隔絕神識探查的術法,若強行探查,必然驚動旁人。
屋内的輝光術将無窗的湖底石屋各處都照得清清楚楚,這間屋子除了長長的石桌,隻有一層層架子上的罐子。
沒有藥草,制造毒種的藥坊不在這裡。
沈梅君仰着頭,此地不見日月,确實也不适合煉器煉藥。
沒過一會,陳桂回來,他把暗綠色的液體灑在李青臣身上,少年面上有了血色,面頰通紅,微微夢呓,随後猛地睜開眼,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梅仙子找你了?”陳桂随口一問。
“梅仙子……”李青臣偏過頭,他垂眸,随即搖頭。
“之前為了蘇群玉,陳瀾讓我們都喊她梅仙子。”陳桂拿起石桌上的記錄,還在寫着什麼,“我問過芸娘,梅仙子答應帶你去見他們——”
李青臣蓦地擡頭,少年死死盯着他,咬着牙問:“娘不可能告訴你,你對她做什麼了!”
“青臣,怎麼跟舅舅說話的。”男人看向少年,“讓一個人說實話,不一定要靠法術,法術會有失靈的時候,但人心卻是最好拿捏的東西。”
他蹲下身子,男人此刻和李青臣同高,漆黑的眼睛笑意滿滿。
陳桂望着少年:“人是有七情六欲的,你娘最在乎什麼?”
她最在乎?
李青臣想不到,他的娘親什麼都不在乎,她隻想安安心心地過活。
陳桂歪着腦袋:“她在乎她的兄長、她的丈夫,還有她的……兒子。”
李青臣瞳孔一縮,他心中慌亂,一邊搖頭,一邊看着陳桂:“你拿我要挾她?她是你妹妹……為什麼……”
“她為了外人騙自己的哥哥。”陳桂清秀的臉上十分疑惑,“為什麼血緣也靠不住?我除去這世上她所有的血緣羁絆,二十七年來待她如親妹,她卻為了個初見面的仙洲修士騙我?”他單手按着自己的頭,“人,果然難以捉摸。”
陳桂的話驚得李青臣無法言語,什麼叫……除去她所有的血緣羁絆?
沈梅君皺着眉頭,藥仙教集齊這麼多變态也不容易,陳瀾就算了,那老東西活太久屬于正常情況,陳桂又是什麼來路。
身體是陳桂的身體,是個人,至于靈魂,有待考究。
“青臣。”陳桂輕輕按着李青臣的肩膀,他注視少年驚惶失措的眼睛,少年卻不想與他對視,“你若見過她,她卻沒有解開你靈台的封印,那她都是在看着你死,她不是好人,記住我這句話。”
他平靜的眼睛,仿佛看的不是李青臣,而是透過李青臣在看另一個人。
“是嗎?”
冰冷寂靜的石屋内突然出現另一個聲音,陳桂勾起嘴角。
沈梅君站在陳桂面前,合體期修士的威壓讓男人動彈不得。
“你想見我。”
陳桂本就蹲着的身子,現在更加站不起來,他仰着頭,臉上擠出笑來:“我看着他長大,他從小就不會說謊。”
從李青臣進來的那刻,他就看出這小子有所倚仗,以前他強忍着害怕和自己親近,現在卻沒那麼怕自己了。
沈梅君笑了笑:“沒有一點感情?”
陳桂想了想:“怎會沒有,我讓他保留做人的資格,而不是像那些藥人,成為别人手裡的牽線傀儡。”這番正義淩然的話仿佛他做了天大的好事。
“不是你保留他做人的資格,是他通過了你們的篩選。”沈梅君冷笑。
陳桂笑而不語。
兩人打啞謎,而他們話題中心的李青臣唯一能做的,便是将周圍人說的每一句話都記在心裡,他現在記性好,現在不懂的,以後他會慢慢懂。
沈梅君走到一面架子前,上面都是不明成分的罐子:“所謂毒種就是篩選有靈根之人的工具,通過篩選的他成了現在的模樣,而沒有通過篩選的成了失去意識的藥人。”
陳桂不言,沒說她的推測是對是錯。
“那我身上的毒種呢?這點我還沒想明白,桂先生能為我解惑嗎?”
沈梅君的威壓加重,陳桂腳下的石頭陷了進去,身體的骨頭刺穿皮肉。
“梅仙子,即使皮肉于我如浮雲,你若是想安然離開,還是不要還得毀了我的元嬰。”陳桂咬緊牙關,聲音從他身體裡發出,“你不想化解你道身之毒?”
他仰起的腦袋從未低下,七竅鮮血四溢。
李青臣盯着這血腥的場面,一動不動,似乎忘記了雙腿的存在。
他眼前卻突然被一隻修長如玉的手擋住。
“害怕,就閉上眼。”
陳桂低笑,血水順着他的下巴滾落在身上。
“仙子當真慈悲。”這話聽不出是不是諷刺,“那為什麼不解開他身上的封印,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