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莫婤急着跟去看戲,莫母便一人去了大廚房提晚食。
這幾日,日日去,她已輕車熟路了,跟大廚房丫鬟婆子們也熟絡起來。
剛進大廚房,一用帕子包着頭發的廚娘便将莫母拉到角落,低語道:“今兒又宰了頭小羊羔,正新鮮着。”
她一面說,一面用目光示意莫母去看。
隻見竈台上,排滿了羊腿肉、羊肋排、羊四件、羊下貨……
莫母念及屋中還有一個冰鎮的羊肋,就和這婆子輕聲商量:“楊嫂子,能不能将我今晚的份例,都換成生食?”
楊嫂子還怕她仗着是夫人身邊的紅人,獅子大開口。一聽隻是這般小事,忙應下了。
按份例給她換了一塊羊腱子肉,并幾根山藥。
見沒人注意,又蒙上布,塞給她一鬥碗羊下貨①。
這邊莫母喜滋滋的提着新鮮食材,盤算着晚膳怎麼吃;那邊莫婤已經躲在秋塘身後,驚呼出了聲。
秋塘一行人到陶家時,門窗緊閉,屋内所有簾子都拉得嚴絲合縫。
想來應在當值,還未歸,她們一行人便在屋外等着,可不久就聽見屋内傳來歡聲雷動。
再上前敲門,卻還是久無人響應。
吳娘子不耐煩了,一腳踹開了門,門内煙霧袅袅,烏煙瘴氣。
昏黃的油燈下,人影幢幢,空氣中煙塵、汗臭、腳臭随着門風熏得她們睜不開眼。
原本應在當值的陶管事,躲懶偷溜回來,混了一幫子仆役正賭六博②。
陶娘子也坐在胡床上,跟人打葉子戲。
陶小娘子,在一群人中,竄來竄去,湊熱鬧。
這荒謬的場景,看得一向穩重淡然的秋塘,都動了幾分氣。
她也沒同陶氏一家人多掰扯,隻告知了夫人的意思,讓吳娘子和婆子們押着她們收拾東西,立即搬到莊子上去。
聽罷,屋中其餘人被吓得不輕,作鳥獸散,紛紛擠出門跑了。
隻留下了桌椅翻倒、茶碗粉碎、銅闆灑落、一片狼藉的陶家。
最先回過神來的陶管事,一把抽出門後的馬鞭,竟朝陶氏母女打了過去。
“賤人,讓你挑事,讓你鬧!”
“害人精,跟你娘一樣,怎麼不去死啊!”
“被你們害慘了,我打死你們!”
陶小娘子閃身一滾,躲進了羅漢床底,徒留陶娘子一人倒在原地,動也不動地挨打。
一時間,整個下人院都回蕩着陶娘子凄厲的哀嚎聲。
院中剛剛下值的衆人,都圍攏過來,站滿了陶家門口,卻沒人上前阻攔。
眼見着,陶娘子身上鼓出了一道道血痕,莫婤拉了拉秋塘的衣袖。
秋塘附身下來,側耳聽她道:“秋姐姐,怎麼沒人拉架啊。”
秋塘似是被她親近的稱呼怔住,一時沒回答。
一旁的胖大娘搶着回答:“男人教訓自己媳婦,不是天經地義。”
“不是!她是人,不是物件,豈容肆意淩辱?”莫婤一臉嚴肅地瞪着她,帶出了些脾氣,“而且這樣子會出人命的!”
“小娘子有血性,對我胃口。”胖大娘并沒因莫婤駁了她面子,而惱怒,反倒贊同道。
贊後,還自來熟地介紹道:“你喚我龐大娘,我住你家樓上。”
“先救人吧!”見陶管事越打越兇,莫婤咬着唇道。
“出不了事,你等着看好戲吧!”龐大娘說完,也不做解釋,隻目不轉睛地盯着屋内。
回過神來的秋塘,亦對她搖了搖頭,直起了身。
她不想看單方面的毆打,低下頭,恨恨地想:今兒這個瓜,是個爛瓜。
“來了,來了,快看。”見莫婤始終低着頭,龐大娘一掌将她頭擡了起來。
看到屋中的戰況,莫婤驚掉了下巴。
隻見陶娘子正騎在陶管事身上揍他,一拳一噴鼻血,幾下就将陶管事揍成了豬頭,還不歇手,一面錘他,一面罵道:
“你個窩囊廢,還敢打老娘?”
“吃軟飯的,軟蛋,就該窩着?”
“床上都硬不起來,還不如閹人!”
短短幾句話,卻是信息量滿滿。
吃勁爆瓜抓不住重點的莫婤,聽得抓耳撓腮,還好,有一旁的陶小娘子幫她總結。
陶小娘子此時亦沒閑着,她從床底爬出來後,正抓着陶父的手,一面狠狠地咬,一面幫她娘重複着關鍵詞:
“窩囊廢!軟蛋!硬不起來!閹人!”
見莫婤聽這些污言穢語太過專注,留下吳娘子處理後續,秋塘一把将莫婤抱起,退了出去,還同她解釋了為何不拉架。
原來這陶娘子也不知是何癖好,偏偏喜歡被打得受不了才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