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麗精緻的五官,因年紀稚嫩而稍顯青澀,眼神卻不閃不避,看似脆弱,如蒲草纖弱易折,實則執拗,有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果決與堅韌,緊張時會不自覺咬住唇,潔白的貝齒悄悄探出唇,似貓兒狡黠機靈,總習慣在捕獵時先抓一爪子試試深淺。
這是個有些機敏,又很奇怪的女郎。
傅斂沉吟了會兒,說:“燕王曾直言,縣主秉性惡劣難馴,若犯事絕不可姑息,縣主不怕旁人誤會你此舉乃做賊心虛,是事後補救?”
該死的燕王!
時姈輕輕搖頭,抿唇堅決道:“問心無愧,何懼他人質疑,但求族親平安順遂。”
裙裳被扯了一下,“恕榮安膽大,殿下,榮安還有,一個請求。”
傅斂看她一眼,似在思索,過了會,他往前傾身。
小女郎撐起身子,湊到他耳邊,張開唇瓣,未有言語,一大口血率先噴出,毫無預兆,濺了傅斂半張臉。
昳麗眉眼,蒼白面色,染上大片殷紅的鮮血,觸目驚心,凄美至極,令人移不開眼。
傅斂:“……”
在場衆人:“......”
岚兮呼吸一窒,率先反應過來,翻出帕子遞過去,傅斂扯回衣裳,目光平靜地起身接過帕子,“給她看看。”
岚兮撥開已經吓呆了的葭倚,伸手探了鼻息,又将手指隔着一層輕紗按在小女郎頸側,驚訝道:“殿下,縣主真的暈過去了。”
真的二字用得巧妙,連葭倚都忍不住抛下震驚惶恐等諸多激動情緒狠狠瞪了他一眼。
榮安縣主前科累累,怪誰呢。
岚兮若無其事退開,轉頭去看還在擦臉的殿下。
殿下雖非喜潔之輩,但有些小心眼,那口血大半吐在他臉上,不管無心還是刻意,都要在殿下心裡記上一筆了。
遠處,提着藥箱的藥藏郎張懷姗姗來遲。
傅斂握着染血的帕子,随手一擲,丢進岚兮懷裡,“岚兮,派人去孟府,将縣主今日所言盡數傳達,再尋聖人言明此事,這樁案子要查,也得兩家都無異議才是。”
“是。”
岚兮領了吩咐,轉頭飛快從随行率衛裡點了兩個人出來,分頭往甘露殿與孟府奔去。
......
東宮遣人遞了消息至孟府,足有一炷香的時間,孟秋瑾隻坐在妝案前,撫着臉上幾近結痂的傷口,一言不發,神色晦暗。
她想不通,時姈到底想幹什麼!
先是去東市大鬧一場,惹得謠言四起,孟府由最初的受害方變成了加害方,還與東宮和世家掰扯不清,幾乎被架在了火上烤,如今竟求到了太子面前,要求和解。
放在先前,她會堅持徹查,怎麼也要将時姈釘死在這個案子裡,好歹剝下她一層皮,但菱花遺漏的證人,及今日她派去探查漏網證人的婢女剛折了一個,還是折在東宮手裡,未免令人心慌。
眼下和解,竟是最好的法子。
終究是那件事做得太匆忙,遺了把柄在外,也怪她輕敵,未料到時姈那般惜命的人,生死關頭竟率先尋死,還認得沈穆,央沈穆替她治臉......樁樁件件,出人意料。
莫不是,她也重生了?
念頭剛起,孟秋瑾驚出一身冷汗。
菱花在一旁提醒:“娘子,東宮使君還在外頭等着呢。”
鬥毆案已經不重要了,她得想辦法先見時姈一面,才好安心。
孟秋瑾深吸一口氣,壓下那個荒唐的念頭,“你告訴使君,不用再問阿耶了,這事我能拿主意,國耳忘家,公耳忘私,瑾娘願與縣主和解。”
誰不會故作委曲求全,深明大義,不管這個時姈是不是重生過的,依她的本性難移,想同自己玩這套把戲,還差了些火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