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瑾薇的房間外,甯玉和沈從輝正悄悄蹲守在門口,聽着裡面的動靜。
沒辦法,今天實在有些反常,他們老兩口做飯的時候,聞瑾薇居然沒來廚房偷吃的,聞卿也沒來拿冰箱裡的零食投喂小雪。
胃口這麼不好,這仨好像都有什麼心事兒似的。
老兩口察覺到不對勁兒,交換了個眼神,手裡熬湯的大鐵勺都沒來得及放下,就過來探查狀況,也正好聽到了屋裡三人的說話聲。
在一門之隔的房間裡,江辭雪抿了抿嘴,又小聲問:“該怎麼撒嬌?”
而這個問題,實在難住了聞瑾薇,她向來以證據和道理服人,道理說不通的時候,她也略通些拳腳。
上次撒嬌,好像還是和江知意在一起玩兒的時候。
這時,聞卿收着力氣往江辭雪身上一靠,開始傳授自己的經驗:“你有沒有什麼想要的東西?”
“或者,感覺難過了、委屈了、不舒服了,都可以用。”不等江辭雪回答,聞卿又繼續說了下去,“到時候你就軟乎一點,再把尾音拉長些。”
“就這樣——學會了嗎?”最後,他還親自示範了一下。
江辭雪一點就通,學着聞卿教的方法,叫了一聲:“哥哥——”
剛才還在教學的人遭受到一記可愛暴擊,捂着臉在床上打滾,感覺現在他弟弟要什麼他都能給。
可江辭雪并沒什麼想要的,隻是看着他哥在床上骨碌來骨碌去,看着看着就笑了。
等到了吃晚飯的時候,甯老太太兩口子又一個勁兒給江辭雪夾菜,關心他這幾天有沒有不得勁兒的地方,還說下次假期要帶倆孩子去玩兒。
三個大人你一句我一句,從爬山說到去趕海,一時間決定不了到底去哪好。
江辭雪小口小口扒拉着米飯,眼睛亮晶晶的,他似乎聽到了遙遠的呼喚。
伴随着一聲聲呼喚他名字的聲音,在一片荒蕪的雪原之上留下長長一串腳印的雪團子,走入了人間熱鬧場。
在這個五月初的傍晚,春意開始在小城裡萌發,炊煙袅袅,窗外傳來自行車鈴聲,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天的尾聲。
不大的小屋裡,江辭雪坐在專門留給他的、墊高了的椅子上,左手拿碗,右手拿筷,桌上有熱騰騰的飯菜,電視裡講着今日新聞,身邊還有家裡人的歡聲笑語。
他似乎,真的再沒什麼想要的了。
*
這個五一假期,聞卿代表武館出征市裡的比賽,拿回來了個金牌,并且把它送給了自家弟弟。
江辭雪沒什麼現成的東西好回贈,就用訂閱雜志随書附贈的手工材料制作了幾個書簽,作為回禮送了出去,書簽上是他手繪的兔子抱月的圖案。
五月天氣多變,乍暖還寒,江辭雪又感冒了,這次的感冒病毒來勢洶洶,直接讓他卧床了好幾天。
這天早晨,聞卿出門前還貼了貼弟弟的額頭,确認了小雪已經退燒,這才安心去上學。
聞卿來的時候輕手輕腳的,沒吵醒還在卧床的小病号,江辭雪這一覺睡到快中午才醒。
沈老爺子給他熬了粥,甯老太太把粥連帶着藥片和溫水一起給他端了過來,又在他的床上架了一張小桌。
也許是生病的緣故,江辭雪嘴裡發苦,眼睛發酸,胸口也悶悶的,還感覺有些小委屈,他眼角紅紅的,隻是輕輕眨一眨就有淚珠要掉不掉。
他拉着甯玉的袖子,聲音輕輕地問:“姥姥,可不可以不吃藥?”
甯老太太一愣——
居、居然把撒嬌用在這個地方嗎?
但不管怎麼說,藥還是不能不吃的。
甯玉還是哄着孩子把藥吃了,又問他有沒有别的想要的,隻要能弄到,姥姥一定滿足。
但被窩裡的團子吃完藥就搖了搖頭,什麼想要的都沒有,讓人特别心疼。
看着小朋友喝完粥,甯玉把碗筷送去廚房給老伴兒洗,因為擔心孩子有事兒找人自己卻沒聽到,她走的時候就沒關門。
沒過一會兒,一隻圓潤的毛團子悄悄溜進了江辭雪的房間。
小老虎已經長大了好幾圈,驅了蟲,又治好了流浪時的一些小毛病,現在十分健康,隻是依舊不怎麼活潑,喜靜不喜動,可能寵物随主人。
江辭雪看到了溜進來的小老虎,他往牆那邊挪了挪,又拍了拍床上空出來的地方,叫了一聲狸花貓的名字。
小老虎似是聽懂了,一下就蹦上了床,在江辭雪的被子上團成了一團,眯着眼睛搖起了尾巴,沒多久就睡着了。
甯玉再過來的時候,就看到一大一小兩個團子鼻尖兒對着鼻尖兒縮在一塊兒,睡得很熟,倆孩子都打起了舒服的呼噜聲。
歲月悠長,甯靜美好。
*
八月的最後一天,寒江市一片祥和,臨江區分局的轄區更是風平浪靜。
沒有外勤的聞瑾薇今天得以準時下班,她出門時路遇幾個熟悉的同事,聽大家在談論某個領導的親戚在去動物園玩兒的時候,作死掉進了東北虎園的事兒。
虎沒事,人也沒事。
那人也就人被吓掉半條命,損失了條褲子,外加上了個社會新聞,以這種方式在全國人民面前露了個臉。
一說到這個故事主人公的名字,聞瑾薇就想起來了,是之前那個跟她相過親的男的,相親不成還說她克夫來着。
聞瑾薇正準備回家去看看那條新聞具體怎麼說的,又有幾個隊裡的同事來找她,說大家正在統計明天聚餐的人數,問她是中午有空還是晚上有空。
“我晚上有空。”聞瑾薇解釋,“明天中午我要去接家裡孩子放學。”
隊友們有些意外:“你家孩子不是不用人接送上下學嗎?”
要是冬天的話,寒川市天黑得早,路上還有積雪,大多數中小學生的家長确實會抽出時間接孩子放學。
但現在才剛要入秋,還是大中午的,聞瑾薇家裡的孩子又是出了名的讓人省心,大家都好奇她怎麼忽然轉了性。
“哦,我家老大确實不用人接啦。”聞瑾薇爽朗一笑,“明天上午是我家小兒子的開學典禮。”
*
江辭雪跟聞卿上的是同一所小學,隻不過他比聞卿低了一個年級,一年級和二年級在同一棟樓,但不在同一個樓層。
昨天的開學典禮結束,今天就是小學一年級正式開學的第一天。
江辭雪被分配到了一年八班,他們教室在一樓走廊的盡頭,班級後門挨着緊急出口。
八班班主任是個教語文的女老師,年紀不大,但長得慈眉善目的,像彌勒佛,性格一般情況下也比較随和。
但其實,她對學生很有震懾力的,平時是菩薩低眉,遇到事那就是怒目金剛了。
八班人多,桌椅分了五個豎列,隻有坐在中間那列的學生是自己一張桌子,沒有同桌,江辭雪就坐在最中間的第一排。
為了保護不能見強光的眼睛,江辭雪平時在學校會戴着一副沒有度數的眼鏡,回家以後就不戴了。
剛開學,各科老師靠抽簽随機選出課代表。
班主任一抽簽,發現自己的課代表小江同學安靜又斯文,不僅長得乖,還戴着黑框眼鏡,一看就是好學生的模樣,甚是滿意。
江辭雪沒上過幼兒園,但是他在電視和漫畫裡看過學校上課的樣子。第一天在沒有家裡人陪同的情況下來上課,他有些緊張,手背後坐着,一動不動。
班主任的第一節課都還沒下課,他就差不多适應了,還有點兒喜歡這種上學的新鮮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