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起秦夫人,金素蘭的臉立刻垮了下來,嘴裡嘟囔着:“臭講究些個什麼,還真把自己當國公後人了。”
話是這麼說,秋姨娘到底還是急匆匆站了起來,畢竟嫡和庶的區别沒那麼大,妻與妾之間可是實打實隔了千溝萬壑,巍峨大山翻個掌心,小土坡被碾平了也無人在意。
白幡靜悄悄地掀起來,又靜悄悄地落了下去,邵代柔懷裡多了一個秋姨娘臨走前塞的白面大饅頭。
棺椁就停在幾步路外,人長久浸在這樣難捱的氣味裡,實在是咽不下去東西,邵代柔把饅頭捏在手心裡。
大嫂素蘭沒跟着秋姨娘離開,她嫌棄地盯着地上看了幾圈,把幾塊蒲團疊放在一起,才勉強坐了下來,對邵代柔說:“我陪你說說話吧。”
就這麼短短一程子,素蘭就不住喊了好幾聲天爺,“這裡也太臭了!”
衣服袖子、帕子,全都捂上了,還是一吸氣就一陣幹嘔,邵代柔勸她走,她就像耳旁過風聽不見似的。
邵代柔勸了幾次無果,幹脆随她去了。
過了會兒,素蘭朝邵代柔貼過來,驟然親昵的語氣構建出姑嫂間的私下閑談:“我聽說,是衛勳衛将軍親自為李将軍扶的棺?”
邵代柔嗯了一聲。
扶棺一事定然是闆上釘釘的,隻是衛勳必須要先行面聖,隻将棺椁送到了城門口,便獨自打馬往京城去了。
李滄是為護主而死,戰場兇險,倒也怪不得誰。反倒衛勳纡尊千裡為副将扶棺的消息,傳啊傳的,因為不可思議,倒是傳為街頭巷尾的奇談了。
火炸得哔哔啵啵的,邵代柔低頭捅着炭火,感慨道:“可見那衛将軍倒像是個難得的好人。”
“像是?!你說‘像’?!哎呀我沒聽錯吧?”素蘭大呼小叫地嚎起來,“那可是衛勳衛将軍!”
“就聽父親說起過一兩回。”
邵代柔面上流露出的一絲茫然勾起了素蘭癟起的眉頭,眉毛的走向呈現出這股近乎無知的天真的鄙夷。
素蘭半是嫌棄半是顯擺地告訴邵代柔:“行吧,我告訴你,是我爹告訴我的啊。我爹說,說像是李滄這等沒背景的愣頭青,若不是誤打誤撞進了衛家軍跟了衛勳,單官場裡頭的彎彎繞繞就能把他繞死,哪裡還有平步青雲的機會!”
官場裡頭的彎彎繞繞到底指的是什麼,邵代柔不清楚,但想也知道不容易吧。她想了想,接着問道:“那衛将軍這個人呢?金大人有沒有細說過他?”
“我可很是知道的。”金素蘭說。
其實她知道的也不多,隻要比邵代柔知道得多就行了。素蘭心裡頭是看不起邵代柔的,連帶着所有邵家人,都備受素蘭嫌棄。
素蘭一直覺得她的親事是受到了蒙騙,當初屬實是不知實情,一聽說縣裡來了一家從國公府裡分家分出來的貴人,她那眼皮子比王八池子還要淺的爹娘就迫不及待給她定下了親事,生怕被别人搶了去,等到托人到京城裡打聽清楚底細回來,得了,什麼都來不及了。
此刻,見邵代柔誠心向她請教,素蘭一時難免有些得意,眉毛高高一提,話裡外開始顯擺起來:“衛家你都沒聽說過啊?京城裡頂頂有名的武将世家,代代都是大将軍,厲害得很!”
到底怎麼厲害,素蘭想深刻刻畫一番,但她說不出來,架子架了一堆下不來,最後隻能支吾出一句——
“反正你就把衛勳往了不起那頭想就是了,特别了不起!”
“噢……”
邵代柔聽完,還是沒什麼實感,“有多了不起?”
目光倒映着火光,灼灼亮眼,金素蘭被那兩道目光看得臉頰發熱,被架到這個高度,不說細些像是過不去了,她是沒見過衛勳,沒見過那就編吧,把情緒襯托得轟轟烈烈,反正怎麼吓人怎麼說,把小時候金縣令給她講過的志怪故事全照搬上去。
聽得邵代柔目瞪口呆,青山縣離京城不遠,勉強算是天子腳下吧,又是在深山裡,日子過得安定得很,誰見過真将士是什麼樣的?
她聽金素蘭半真半假描繪了一番衛勳将軍骁勇善戰的殺敵英姿,什麼陣法什麼幻術,漸漸的,一個長得跟羅刹鬼似的男人慢慢在邵代柔腦海中浮現成形,那紅發綠角的,吓得她渾身一個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