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9年的美國,金本位制依然牢固地統治着這片大地。每一美元,都意味着1.505克純金的承諾。
黑水鎮懸賞令上的亞瑟·摩根值5000美元——整整十五斤純金的重量。在這個普通人月薪不過十幾美元的年代,這行數字足以改變一生。每個賞金獵人都為此紅了眼,就連亞瑟自己,望着畫像裡面孔下的價碼,也會玩笑地來一句考慮把自己送進去。
但這不代表他真要這麼做。
此刻,亞瑟僵硬地站在原地,任由那群穿制服的家夥圍上來。當先的是個年輕警員,臉頰上胡茬稀稀拉拉,表情比他這個真正的亡命徒更像老鼠路遇貓。
“發生什麼事了,先生?”警員問,聲音不太穩,目光在亞瑟身上一轉,又飛快飄向滿地狼藉:“我們聽到有槍聲……”
亞瑟突然不緊張了。
“這該死的醉鬼撞上我的人,夥計。”他昂起下巴,擺出一副憤慨表情,“我去管這破事,這雜種就沖我來了。你們也知道,在這種情況下,一個正經人還能怎麼辦?”
“打不過找媽媽是嗎,你這該死的矮子?”地上的湯米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
“喔,看看是誰他*躺着呢?”亞瑟嗤笑,“看來塊頭大也救不了你這頭蠢牛——”
“——讓開,小子。”
一個左胸佩着锃亮警徽的中年男人撥開年輕警員。瓦倫丁的馬洛伊警長走近來,先瞪了眼湯米,又上下打量一眼亞瑟:
“這可真是稀奇,先生。我還以為,如你這般的紳士,會選個更……體面的地方,而不是在瓦倫丁這種牲口比人多的鎮子找樂子。”
【你是來做生意的,亞瑟。】古斯提示,【你還買了匹好馬。】
“買馬的生意,警長。”亞瑟不慌不忙地拍了拍衣襟上的酒漬,“這兒的馬要比人更懂規矩。至于找樂子——”他不屑地撇了眼湯米,“我倒是更想安靜地喝一杯。”
馬洛伊撚了撚濃密的八字胡,掃視了一圈被砸的亂七八糟的酒館,啧道:“生意,這倒是個好理由。”他朝身後擺擺手,“聽着,既然這位先生是來做生意的體面人,我們就别讓這點小誤會影響瓦倫丁的商業氣氛,如何?”
他發了話,他還帶着官方的人,酒保忙不疊地從櫃台後探出頭,全不見對湯米嚷嚷把亞瑟打死時的興奮:“當然、當然!我這兒歡迎所有客人。”
湯米也咕哝着爬起,嘴裡含混不清地說着随便。
亞瑟發出一聲低沉的笑。這頭困在紳士包裝下的野獸似乎對“體面人”這說法格外不适,但他還是扯出一個假惺惺的微笑:“你說得對,警長。在生意場上,咱們都是文明人——”
【索賠,亞瑟。】古斯壓低聲音提醒,【按文明的規矩,要他三美元。】
“——那這身衣服的賬,想必這位紳士也會痛快認下?”亞瑟從善如流地接上話茬,又裝模作樣地撣了撣身上被酒水浸透的馬甲:
“八美元,包括洗衣費。”亞瑟慢悠悠地說,“既然警長這麼看重……商業氣氛,想必這點小錢不算什麼。”
“八美元?”湯米頓時瞪起眼,“你他*在耍我?你他*怎麼不去搶?”
“這可是好料子。”亞瑟懶洋洋地說,指節隔空指向自己身上。“聖丹尼斯的手工活,花了我不少錢。既然警長都說了咱們是文明人,那就該付文明人的價錢。”他眯起眼,“還是說,你想再來一趟?”
“來就來!”湯米拳頭一擰,就要沖上前,“老子今天非得——”
“夠了!”馬洛伊一把攔住蠻牛似的湯米,轉向亞瑟,“先生,我們都明白瓦倫丁不是聖丹尼斯。四美元,包括清洗費。這個數目,想來不算壞了規矩?”
“四美元!?”湯米猛地甩開警長的手,通紅的臉上滿是不服:“一件他*的嶄新襯衫也才五毛錢,操尼*的娘娘腔聖丹尼斯佬——”
“娘娘腔?”亞瑟啐出一口,嘴角扯出一個獰笑,“就你這條剛被我揍趴的蠢狗還有臉叫?警長,讓開。這雜種還想挨揍——”
“——行了!都他*給我行了!”馬洛伊擡高嗓門,粗壯的身軀強行擠進兩人之間。左手不停地在兩人之間比劃,右手幹脆地按上槍套:
“你們兩個,到此為止。要是打出人命,我的牢房和絞刑架,可不管你是體面人還是泥腿子。”
他摸了摸八字胡:“湯米,掏錢。四美元,大夥都是明白人,别讓瓦倫丁的名聲更臭了。”
“憑什麼,馬洛伊!?”湯米粗短的手指緊攥成拳頭,“不就是幾滴該死的酒——”
“總比你上個月砸的那扇窗戶便宜,湯米。”馬洛伊冷冷地打斷他,盯着壯漢的眼睛,“我知道你口袋裡有的是賭來的錢。除非,你更想在牢房過夜?”
罵罵咧咧地,湯米摸向褲兜,翻找半天,從一堆皺巴巴的零錢裡數出四美元,啐了一口。
“去你*的。”他恨恨地把鈔票揉成一團,“拿去!你這該死的聖丹尼斯佬——”
此刻,先前的鬥毆已結束,也非陷入新的沖突,亞瑟得以自行一把接住。他稍稍偏過頭,看着像在嫌棄那幾張皺巴巴的鈔票,但古斯知道,這家夥在對他炫耀。
炫耀比他報價多出的那一塊錢。
……這有啥好炫耀的。
眼見着亞瑟準備把這堆污迹斑斑的紙片塞進口袋,古斯正要轉開鏡頭,忽然靈光一閃。
【等等,亞瑟。】古斯繼續出聲提醒,【用湯米的錢,請警長和酒保喝一杯。】
【你現在可是個城裡來的文明人,這才叫文明人的待客之道。】
亞瑟的手指一頓,繼而嘴角上翹,露出一個真正的笑容。雖然他們無法交談,但古斯知道,這主意正中這家夥下懷——
“嘿,酒保!威士忌!”
亞瑟把錢往吧台一拍,“你一杯,我一杯,警長一杯。為瓦倫丁的……文明氣息幹一杯!”他不屑地瞟向湯米,“要是你拼寫得出這詞的話。”
“你他*——”湯米的拳頭又攥緊了。
“怎麼,夥計?”亞瑟擡起眉,“這麼輸不起?連賠出去的錢都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