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憐小心翼翼的将油紙揭開,挑了一個顆最大的蜜纏,又瞧了瞧門口,确認沒人,這才吃了下去,試圖壓住姜茶的那股腥辣味。
偷吃的習慣,晁憐也很是心酸,自幼,父皇對她的管教就很是嚴苛,從不許她吃這些,但她又嗜甜,每次都會讓出宮采購的小太監幫她買蜜纏糕點之類的,藏在暗格裡等父皇跟監督的侍女不在,偷吃。
這樣的習慣,不知不覺就已經延續到了現在,哪怕父皇已經不在了。
晁憐有些哀傷,頭也很是昏沉,躺在有些硬的木闆上,硌的也很難受,聯想到白天裡朝思暮對她的羞辱,眼淚便不受控制的想往外流,昏沉中便睡了過去。
深夜,朝思暮等不到晁憐,便問了守夜的侍女,得知這人甯願睡書房的木闆也不願跟她一同,一時竟不知是氣憤還是空蕩。
無法入眠,朝思暮便支開了守夜的侍女,獨自來到書房,輕巧的推開門,入眼便看見躺在木闆上,蓋着厚厚一層錦被,已然入睡的晁憐,心情很是複雜。
直至走近,她才發現不對,晁憐的臉上一片潮紅,還在冒着虛汗。
眼下是寒冬,哪怕是蓋着很厚的錦被也不至于悶成這樣,除非是生病了。
回想到今日,晁憐的面紗染了那女童的血,心底有了大概的猜想,恐怕是染了疫病。
這疫病對她是起不到作用,對尋常人卻是緻命的,染病到死隻需要半個月的時間。
染病的人起先會感到疲憊乏力,過個一兩天便開始咳嗽,伴随着持續的高燒。
最初,可能是認為染上了風寒,抓幾副藥吃就好,實則不然,這病會侵蝕人的五髒六腑,咳嗽的一天比一天厲害,直到咳血,這人便是沒救了。
其實今日的那女童已是強弩之弓,若不是她一針下去,止住上湧的氣血,人應當死在那院中了。
尋常的草藥對那女童已經沒作用了,她才用那毒蟲混着解毒的藥給人服下,為的就是壓住那股氣血,以毒攻毒,暫時将命保住,隻是後續,恐怕是會留下病根,需要定期調養。
朝思暮彎腰,摸了摸晁憐滾燙的額頭,忍不住皺眉,體質确實太差了,不過剛染病便起了燒。
不過既然是剛染病倒也不麻煩,朝思暮從腰間掏出一顆藥丸,喂給了晁憐。
朝思暮擦去晁憐眼角的淚痕,思緒一時有些空。
她本想将晁憐給帶回去,眼下見人生病,想了一瞬,還是沒将人叫醒,而是在這書房中轉了一圈,視線卻被書桌上的一副畫像吸引。
那是一個很模糊的背影,仔細看去是一個持劍的少女,朝思暮愣了一瞬,似乎覺得眼熟,見下面還有便往下翻。
一張接着一張被翻開,那少女的樣貌更加清晰,從背影到了側臉。
畫中的少女側着身,懷裡抱着一隻貓,但臉上的表情依舊冷漠。
逐漸到清晰的正臉,少女在練劍,在看書,在吃飯,每一張畫的都很用心,盡力在描繪那少女的神态。
那畫中的人,似乎不愛笑,畫裡都是冷着一張臉,未曾見分毫笑意。
這畫越往後翻越清晰,隻是翻到後面,紙張有些許泛黃,看上去似乎是很久之前的。
直到朝思暮翻到最後一張畫,那畫中的人似乎有了笑意,不再是冷冰冰的,她看着作畫的人,在笑。
最後的那張畫,紙張已然完全泛黃,有了陳舊之意,畫一旁有兩句題詞。
朝思暮不自覺念出了聲,恍惚間她似乎與畫中的身影重疊。
這畫中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年少時的她,畫上的内容更是她與晁憐相處的點點滴滴。
不是厭惡她,甚至到了要殺她的地步,那這些畫是哪來的。
最上面的那張,墨還未幹透,輕輕一碰便會染到别處,本就模糊的背影顯得更加虛無。
除去第一張,後面的幾張,看紙的新舊成度,應當也是不久之前畫的,而到了後面的時間就更加久遠,卻都是在她離開之後。
壓在最下面的,或許是她還在這宮中之時,可那兩句題詞,不禁讓朝思暮抵在紙上的手指忍不住輕顫。
壘了很厚一疊的畫紙,逐漸從很清晰的樣貌到最後隻剩模糊的背影,作畫的人似乎對這畫中人的印象也在變得模糊不清。
朝思暮的思緒很亂,心底壓不住的煩躁,揮之不去,猛地拿起那張畫着背影的紙,控制不住的将它揉成一團,扔在地上。
“你…在做什麼…?”
虛弱的聲音十分微小,但依舊傳到了朝思暮的耳中。
興許是她方才的動靜太大,将晁憐吵醒,朝思暮壓不住心底的煩躁,遲遲沒有回應晁憐。
晁憐卻已然瞥見地上的那團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