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疑心,她也是。
王夢吉輕輕“唔”了一聲,若有所思:“東宮局郎不夠嗎?那麼再加上東廠呢?”
他的語氣很随意,好似在街市買菜,挑挑揀揀:“同樣是專理糾察刑名,現在東廠左少監的位置空懸,你從紀察司調過去倒也合宜。”
周玉臣的手指敲打椅背,暗暗合着戲腔的節奏。她的口吻也很輕松:
“由五品司正,加銜轉升從四品少監,如此手筆,是要買我的什麼?”
王夢吉撫掌笑道:“買你的一句話。”
“雖然張澹已死,秦焘、苟獻祯二人業已編管,但其背後之人,仍藏在這朝堂之上、内廷之中!剛才那唱戲的丁二娘,市井小民,竟嚷嚷着要收複雲州!更有一些酸腐書生,說什麼割地求和,割的是大梁元氣……生生把皇上都給氣病了。可見這元兇巨惡,是何等煽動人心!這個人,或許是表面沉默,實際暗行不軌,甚至在民間還有[忠直之臣]的口碑——你說,是不是?”
欲加之罪,昭然若揭。
周玉臣阖上眼睛,平靜道:“昨日一招不成,今日又來。看來你們是真想要周炳的命啊。你的背後是王知恩?還是秦幼節?”
秦幼節,吏部尚書兼内閣次輔。
在皇帝面前,其信寵僅次于首輔陳毓川、司禮監王知恩。
此人籍貫雲州,進士出身,原為禮部侍郎。天授十五年,秦幼節因反對皇帝禦駕親征,而遭遣斥。之後皇帝北狩,兩國談判,秦幼節作為使者頻繁來往兩地,幾次險些被北虜斬于陣前。
天授十七年,兩國簽訂協議。此後,秦幼節因為“營救得力”,與王知恩一同成為皇帝的心腹之臣。若不是半路殺出個陳毓川,首揆非其莫屬。
“要怪,就怪他得罪了關貴妃。”
王夢吉歎息道:“當初若不是陳毓川、周炳二人堅持,皇後早就被廢了。如今皇上想給關貴妃一些體面,追封其父為昌國公。秦閣老都沒意見,偏偏這兩個家夥又出來裹亂。”
他嘲弄中帶着暗示:“男人疼愛自己心儀的女人,這種男歡女愛之事,周炳一個老太監懂什麼?”
周玉臣睜開眼睛,目如寒星,毫不避讓:
“你的話沒說完吧?隻要咬住周炳,秦幼節就能拉下陳毓川。以及,你比王知恩還要恨周炳。真沒想到……這麼些年過去了,你還是恨他。”
王夢吉的呼吸一瞬沉重,道:
“不該恨嗎?王知恩曾是他的義子,我也算他半個徒孫。當年王知恩經常無故笞我、咬我,把我關在枯井裡幽閉。我求過周炳吧?我像一條夾尾巴的癞皮狗,把身上的傷口都剝給他看,隻求他把我帶走。結果呢?他讓我哪兒來的,滾回哪兒去!”
他的聲音依舊多情,甚至仍帶着笑意:“我大難不死,好不容易進了内書堂。周炳又逼迫你,要你事事壓我一頭!你在内書堂沒被他下腳踹過?沒被他當衆扇過耳光?好像隻要你赢了,他就沒有輸給王知恩。”
“如今,周炳得罪了貴妃,卻想靠養女來讨好太子。他也不想想太子是誰的兒子,關有忠這個做舅舅的,說話能有當娘的管用嗎?真是首鼠兩端,愚笨至極!”
王夢吉略一頓,用極具誘惑的語氣道:“樓下的小姑娘就是周燕官吧?你們二人在一處,可謂是燕侶莺俦。玉臣,你舍得把她給老頭子做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