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即有人勸阻:“噓!别說了,都不要命了?!”
周燕官被周玉臣護在懷裡,她怔怔地看着被踩爛的燈,問道:“如果沒有人幫你們,你和老爹,是不是有一天也會像這樣被抓走?”
周玉臣揉揉她的腦袋,把人松開,笑道:
“傻子,在官場上被針對,說明你有令對手忌憚的實力。倘若我跟老爹真是孤立無援、危在旦夕,是沒有人會踩我們的,就像你不會去踩路邊的爛泥。不過嘛,出來做事總要裝裝樣子,别人才會毫無設防,甚至心甘情願的說一句[我可以]。”
周燕官聽懂了,她一時有些氣惱,一時又有些茫然,喃喃道:
“哥哥,你一直很敬重老爹。”
周玉臣眼波流轉,噙着笑意:
“我敬重他,不代表我要做個傻子呀。你呢?要做傻瓜嗎?”
煙花落如星隕,華光四溢的煙火與燈色,落在二人的臉上。周燕官的眼睛被照得亮晶晶的,臉容也被煊煊燃燈所染上一層暖色,她帶着惱怒反駁道:
“我才不是傻瓜!”
周玉臣哈哈大笑,握緊她的手,點頭道:“好。關有忠這門婚事,我來退!”
不多時,已到周府。
朱麟已經在門前等候,急忙迎上前:“你們可算回來了!周爺爺大發雷霆,把書房裡的花瓶碟盞一股腦全給砸了,司正孝敬的那尊媽祖像也給摔壞了!您快進去看看吧!”
周玉臣和妹妹對看一眼,相攜入内。
宅邸是周炳得勢時所建,布局開闊,可見當年的心氣傲然。書房的門扇、窗棂上镂空雕刻着《三國演義》的典故,有桃園結義,也有三顧茅廬。
周玉臣在門前站定,端量着門上的懸匾“後樂堂”。
她目光又慢慢下移,落在門口一地的碎瓷片上,最後探入黑暗的角落。書房四下昏暗,隻得供桌上的一碗殘燈跳躍着,在将滅未滅中垂死掙紮。
義父周炳,就陷在這時而冷光、時而昏暗的搖曳不定中。
周炳面頰凹陷,瘦削的皮肉貼着硬骨頭,凸顯得一雙眼睛又大又易怒;身上穿着燕居時的道袍,顔色形制俱是舊樣式,這讓他身上那種不合時宜的陳舊感更重了,就仿佛,他的時間仍留在天授十五年。
周玉臣走近他,垂手道:“幹爹,我們回來了。”
周炳沉默地靠在鐵力木玫瑰椅上,但那椅背低矮細瘦,又怎能倚靠?隻得挺直這佝偻的腰,彎折的骨。
他潦草地點個頭,冷道:“自己去請家法。”
周家的家法是一把戒尺,約莫十寸,棗木制成,通體呈暗紅色。上面刻着四字規訓“忠孝廉節”。被它抽中的地方,會立即浮出一條紅腫,痛得發燙。
周玉臣記得那感覺,就像自己的皮囊要漏了一般,血肉的苦痛、惶惶的羞愧,紛紛急着往外湧。
周玉臣從牆上取下戒尺,卻是按在桌上:
“幹爹要罰我,我自當領受。但還請幹爹示下,我何錯之有?”
見她如此做派,周炳再也忍不住!
他一把采住周玉臣的衣領,沉聲道:
“昨日你擅闖雁翅樓,在太子面前一通胡說,我還沒找你算賬!今日你明知道你妹妹要相看人家,卻裹着她出門,冶遊整日!貿然輕進、違逆父母、陰勸慫恿、背諾寡信,你問我何錯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