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之虞對鄰桌的讨論并無任何情緒波動,他隻輕輕擦拭着被他掩去靈光的殒月劍,聽見身後有人如此說道:“郁家?那郁沈不落井下石都是好的,還妄想讓他出手幫元家?”
鄰桌一頓,“聽這意思,這位道友知道點什麼内幕?”
身後人晃着手中小小酒壺,劣質酒在他手中晃出了瓊漿玉液的規格來,聲音粗粝,總覺得與此人哪裡不符,“元家不倒,郁家如何成為第一?他們好不容易借着元家做跳闆登上中洲、乃至整個九洲的第一,哪裡肯再見着元家起來?”
“可别忘了,那可是擁有天生劍體血脈傳承的元家。”
有人輕吸一口氣,“是了,天生劍體……”
“聽聞郁家少主與其亡母都是天生劍體來着。”
“倒是便宜了郁家……”
靠窗位置的人在桌上擱置一塊靈石,正了正頭上遮面的灰色鬥笠,冒雨走出了客棧。
郁之虞停止擦拭劍身的動作,起身往外走,桌上酒分毫未動,隻留下了買酒的靈石。他餘光瞥過身後人,全身籠罩在無法探查的鬥篷之内,頭上戴着兜帽,一雙手疤痕遍布又青筋凸起。
那雙手的主人正低頭為自己斟酒,酒壺微傾,郁之虞隻能看見那兜帽下冒出的一撮灰白色未經打理的發。
郁之虞很快收回目光,走入雨中。雨水被周身的靈氣防護罩隔開,并未落到身上,踏雲靴踩過,泥點沒能沾染到鞋面上。
路上的雨勢減小,化為雪花慢慢飄下。
無人在意的巷角傳來一聲悶響,是重物倒下的聲音。灰色鬥笠翩然落地,在地上畫着圈兒然後撞到牆角,尚未出鞘的武器徹底沒了用武之地。
郁之虞站在原地勾掉任務卷軸上的最後一個目标,将那屍體連着散落的鬥笠與武器一并收入專門的儲物袋内,禦劍離去。
原地隻留下淺淺紅痕,被越下越大的雪給徹底掩埋。
郁之虞日夜兼程趕回任務堂交任務,出來時遇上了郁念起,後者手中捏着傳訊符,面上的焦急之色在看見郁之虞出現的瞬間又下意識收了收。
郁之虞站在任務堂的殿門外,看着郁念起步步走近來到同一片屋檐下。
哥哥的平淡情緒傳遞給他,郁念起瞬間平靜了許多,他眨了眨眼,小小喚了聲:“哥哥……”他伸手去拉郁之虞,後者沒問什麼,直接順着他走至任務堂外一棵靈樹下。
雲霧峰四季如春,任務堂外栽種最多的當屬桃花靈植,桃花紛繁,落了滿地。
郁之虞察覺到郁念起的修為已至築基後期,他道:“恭喜進階。”說罷,手入袖裡摸索片刻,從中取出一個儲物袋遞過去,“賀禮。你也該鑄造本命劍了,這點靈石可以購入一些看得上的煉器材料。”
至于郁之虞身上的其他東西,都是他為自己特意選來的任務獎勵,于他煉器制陣之道都有用,不能給。
“……謝謝哥哥。”郁念起并不推辭,将儲物袋握于手中,另一手的傳訊符讓他瞬間想起自己此行前來的目的,他道:“馬上就是父親壽辰了,哥哥同我一起回去好嗎?”
其實父親的家書早在數日前便已送達,可不知怎的,剛至築基後期的郁念起竟有些排斥回到郁家。
那個家裡雖有寵愛他的父親,還有捧着他的随侍,但沒有哥哥,也沒有同門,委實沒什麼意思。一想到要獨自一人回去沒有哥哥的地方,總讓他覺得空落落的,于是磨蹭到現在也未動身。
對郁之虞而言,某個人的生辰與一年中的任何一日都沒有區别,郁之虞不在意自己的生辰,自然也不在意他父親的。在郁之虞的印象裡,郁沈似乎不大希望他出席其壽辰,于是他隻送上賀禮,人卻不會出現。
所以聽見郁念起提起一同回去,郁之虞難得猶豫了一下。
于情,郁沈并不歡迎他,看在郁沈壽辰的份上,他也不該回去給人添堵。
于理,郁之虞身為人子,确實應當露面,至少也該當面奉上壽辰的賀禮。
郁之虞短暫的沉默令郁念起心下不安,他怕哥哥拒絕他,雙手握住哥哥的右手輕輕搖晃,露出有些可憐又有些委屈的神情來,讓郁之虞恍惚間想起同門最會裝乖的那隻小狗來。
“哥哥……”短短二字裡竟帶了點哭腔。
郁念起以前哭過嗎?郁之虞記不清了。
其實他隻記得清自己的兩柄寶貝劍用了哪些材料,又經過了多少日鍛造,精煉過多少次,劍身長是多少尺,寬又有多少寸,具有兩刃還是單刃,陪伴了他多少歲月,又助他殺敵幾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