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睡着覺，聽到開門聲，迷迷糊糊就從房間跑出去迎接衛小枞，跑得歪歪扭扭，喵喵叫了兩聲才徹底醒過來。

衛母收了禮物很好說話。衛小枞說下午補覺，晚飯讓衛母自己吃，衛母也滿臉笑容答應了，自顧在客廳試明天出門玩的衣服，沙發上堆了座衣服山。

下午四點多，衛小枞在五花八門的噪音中醒來，叮叮當當、铿铿锵锵，團在衛小枞咯吱窩裡的衛小丫擡起頭，也是兩眼發愣。

拖鞋啪嗒啪嗒，水聲嘩啦嘩啦，料理機翁隆翁隆，是衛母在廚房折騰。衛小枞腦子發炸，心髒一陣抽痛，還以為上供了禮物能多買到一會清靜呢。

起來深呼吸了兩次，洗了把臉，走到廚房。衛母正拼命鏟着鍋底，鍋鏟劃出刺穿腦仁的可怕聲音。

見衛小枞進來，衛母開心道:“兒子起來啦！我剛去市場給你買魚了，現殺的特别新鮮。”不等衛小枞回答，又道，“這要不是兒子回來，媽自己就随便對付一頓了。”

衛小枞不想說話。

“來，”衛母把筷子拿到餐廳桌上，“快嘗嘗，特意做的都是你愛吃的，我兒子上班累壞了。”

小時候衛小枞經常跟衛母一遍一遍申明，媽媽你記錯了，我喜歡的是炒菜不是炖菜，喜歡的是蝦不是魚，喜歡黑巧克力不是白巧克力。他以為衛母是因為太忙才記不住，說到後來甚至委屈到大哭。長大一些還會為此争吵。

十四五歲的一次，衛小枞苦思冥想了一套說辭，試圖讓衛母聽進去：我并不隻是因為吃的東西生氣，是因為你一次又一次忽視我的想法和喜好！

從那以後，他在衛母嘴裡就變成了：被慣壞的小皇帝，什麼都得順着他來，做菜永遠隻能做他喜歡的，一點不懂得顧及父母，讓媽媽傷透了心。

而且這個名聲在親戚圈裡很快傳遍，衛小枞走到哪都能收獲一堆替衛母主持公道的正義說教。

衛小枞一言不發坐下，拿起筷子麻木吃着一桌子魚和炖菜。衛母坐在對面滿意點頭，一臉慈愛。

衛小丫跳到衛小枞膝蓋上，伸爪扒拉衛小枞的左手，讓他給撸毛。

吃着菜，衛母狀似無意問：“你最近去你爸那了嗎？”

呵，就知道衛母突然下廚是有目的，衛小枞筷子一頓：“你問這幹嘛？”

“問問不行啊，他好歹是你爸。”衛母裝模作樣。

“我不是一去見他你就鬧麼，再說我哪有空。”衛小枞不想談論衛父，這在家裡屬于高危話題。

“他最近還是跟原來那女的一塊過嗎？”衛母不信衛小枞的說辭。

衛小枞一陣不耐，道：“不知道，我一年多沒見過他了，你想知道你自己去問他。”

“你的意思是我逼着你不讓見你爸呗！”衛母瞬間急眼了，仿佛受了莫大委屈，“我可從來沒攔着過你們的父子之情！都是他衛建輝在背後一直挑撥你跟我對着幹！可算是讓他如意了！”

“你有完沒完？”衛小枞本來就是在硬吃，現在更是食不下咽，“我去跟他吃一頓飯，回來你就要盤問好幾個小時我是不是跟他一塊背後說你壞話了，還說我認賊作母，讓我跟他們一家三口過日子去得了還回來幹嘛。”

衛小枞扔下筷子：“這些話不都是你說的嗎？挑撥的人到底是誰啊？”

“好啊！好啊！你真不愧是衛建輝的好兒子，真是跟你爸一條心啊！”衛母瞪着眼睛，大失所望，道：“你别忘了是誰置下的這份家業，這個家都是我在撐着！”衛母拍了拍桌子，“要是靠他衛建輝，早就被他吃喝嫖賭敗光了！你現在連個住的地方都不會有！”

衛母恨鐵不成鋼地看着衛小枞，“我這輩子都是因為攤上了你爸這麼個玩意兒才被耽誤了！”

“都離婚多少年了，還他耽誤你，他不是早淨身出戶了麼？”衛小枞兩手抱着衛小丫，讓自己冷靜。

“這幾套房子本就是我掙的！他掙那幾個錢都不夠他自己花的！”衛母不知第幾百次為自己辯護。

然而衛小枞成年已久，早就不是不辨是非、甘願被衛母洗腦的小孩。他不想再配合衛母，慣得她越來越偏執，索性道：“你确定嗎？他掙的錢不是都交給你了嗎？我記得有一年他拿了50萬回來讓你去銀行還貸款，那幾年你一天都沒有出去工作過。”

“好好好！他就做了那麼一次你就記住了，誰會記得我付出多少！就沒人把我當個人！””衛母仿佛受到了全世界的欺壓，“家裡房子百分之90的錢都是我掙的！你就站在你爸那邊！要不是我，衛建輝早就讓你辍學打工去了！”

“你能别越說越沒譜嗎？編太多了，自己都信了是吧？”衛小枞受不了衛母的倒打一耙和自欺欺人，“五年前你說的還是百分之60，一年比一年多啊？這房貸都還完十年了，怎麼出資比例還一直在變呢？”

以前衛母不願意給他交特長班的學費，就到處跟人說是衛小枞自己撂挑子不想學了。

争吵時他甩開衛母擰他的手，在衛母嘴裡就是他大逆不道毆打生母。

在衛母嘴裡，衛父也是無惡不作、十惡不赦，隻有她自己任勞任怨、犧牲無數、道德完美無瑕。

衛小枞真的不明白，衛母怎麼就這麼能作！還是無風起浪、平地作妖的作。

把身邊人都踩到腳底下到底她能得到什麼好處？不鬧得雞飛狗跳，不讓别人感到水深火熱，她是不是就不能活？

“好啊！好啊！”衛母雙眼赤紅，身體像站不住一樣，緊緊捂着胸口，“沒人知道我做了什麼，沒人知道我付出多少，隻有老天爺知道......”

衛母像演話劇一般做作地呓語着，衛小枞感到一陣強烈的反胃，剛剛吃下的東西在胃裡翻湧。

衛母開始哭：“我這輩子最愛的就是我兒子，我就是為我兒子活呢，可是連我兒子都不理解我……”

“你還想我怎麼理解你？”衛小枞壓下惡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