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女醫生沒有一點耐心，“開不開藥？”

“吃藥會有什麼副作用嗎，”衛小枞回想着網上看過的一些東西，“我聽說有些人吃了會發胖，還會...變傻？”

“就是那些。開不開？”女醫生第三次問，她眼睛都不擡，不耐煩完全沒有掩飾，似乎對病人有一種深切的厭惡。從衛小枞進來開始，她幾乎一眼都沒和衛小枞對視過。

衛小枞有點想發火。

他覺得這醫生怎麼回事，開不開藥還要問自己？

到底誰是醫生？他都不知道前頭做的那些檢查是幹嘛的，難道不應該對這些化驗單稍微做些說明？

而且......自己怎麼就是抑郁了呢？

至少也該分析一下成因，告知一些治療或者注意事項？

衛小枞想質問醫生，他不理解醫生的冷酷。

可是如果質問了，又好像帶着“我有病，你得讓着我”的矯情，仿佛我弱我有理。

衛小枞問不出口，窩囊着回答：“我不開藥了。”

“行。”女醫生終于擡起頭來，“需要咨詢下次挂心理科。”

*

衛小枞把單子留在車裡，回公司上班。

他現在滿腦子疑問。

自己究竟是因為失戀才抑郁，還是原本就抑郁，失戀隻是低沉的導火索。

如果是因為失戀才抑郁，那...他真有那麼愛關鄭光？

如果是原本就抑郁，那這些年自己是怎麼過來的？好像也就這麼活着了？關鄭光和自己分開，有沒有這個原因呢？他說過，跟自己相處壓力太大了......

自己以前并不理解，他對關鄭光從來就沒有什麼要求，頂多是想讓關鄭光多給自己一點空間，關鄭光哪來的壓力？

還有自己因為失戀而超出預期的難過，究竟隻是因為失戀，還是因為更多的什麼東西？

以往衛小枞其實也想過自己可能有點抑郁，因為他确實經常低落，快樂的時間很少，經常對一切都不感興趣，活得......很累。

很累。

可是，這真的就是抑郁了嗎？

抑郁，這麼随意就可以确診？到了此時，他反而開始懷疑了。

工位上，放了一盒茯苓山藥粉，衛小枞拿起來。

“小圓給你的。”斜對面的Lisa說，“說是給你養胃用。”

“她人呢？”衛小枞有點不好意思，自己昨天把這小姑娘吓到了，她覺得是雞肉沙拉的錯。

“去營銷中心了，你不是讓她去熟悉一下那邊的模式麼。”

“哦，行。”衛小枞把盒子收到抽屜裡，“這丫頭。”

小圓是去年畢業的應屆生，乖乖巧巧，說話就容易臉紅，但是做事很認真，從不抱怨，工作以來幾乎沒出過錯。衛小枞覺得她是個内秀的人，逐漸給她安排了難度更高的工作。

“枞哥，我男朋友今天過生日，我想早點走。”Lisa又說。

“可以。”

在KPI考評和末位淘汰的機制裡，人無法不參與競争。但是那種消耗式的競争，你10點下班我就11點，你11點我就12點，這種風氣在衛小枞看來完全就是惡劣的，與養蠱無異。

衛小枞甚至會想，這樣的生活，人還是在活着嗎？用拼死，來換取質量極低的活？

所以衛小枞的項目組在畢升一直屬于下班比較早的，盡管這個早也得10點左右。組員有事的時候，他也同意6點放人。

“比心，枞哥，”Lisa嘻嘻笑到，“對了，枞哥，你家那位，最近不查你崗了？”

衛小枞一愣。

關鄭光以前三天兩頭過來接人，還給大家點過下午茶。出國以後，一天也要打好幾次視頻。就算不明說，衛小枞身邊的人也多少知道兩人的關系，尤其是Lisa。

去年秋天，衛小枞去外省畢升的分公司參加集訓。

當時關鄭光出國了兩個多月，經常半夜打視頻來檢查衛小枞是不是一個人睡覺。那種多疑和控制欲快把衛小枞逼瘋，所以去集訓的時候他說了一聲不方便接電話就幹脆關機了，隻在早晚發兩條消息表示自己沒有消失。

衛小枞享受了兩天難得的清靜，然後在集訓的第三天，被坐了十幾個小時航班連夜趕回國的關鄭光找上門了。他通過實習時認識的畢升人力聯系到了Lisa，然後從Lisa嘴裡問出了衛小枞集訓的城市和入住的酒店。

衛小枞簡直形容不出來自己看到風塵仆仆、雙眼赤紅的關鄭光時是什麼滋味。

關鄭光一遍一遍重複，你為什麼不接我電話，為什麼，我想看看你有錯嗎，讓我看一眼有那麼難嗎......

衛小枞覺得自己被按進了水裡，透不過氣，他要被憋炸了，卻不知向誰發洩。他暴怒得想把關鄭光打一頓，又覺得關鄭光實在可憐。

最後衛小枞還是妥協了，他請了一天假，帶關鄭光在集訓的城市玩了一圈，把人哄好，送上了飛機。

衛小枞拉回思緒，裝作輕松的樣子對Lisa笑斥：“幹你的活，瞎打聽什麼。”

出了辦公區，躲到樓道無人的拐角處，按着記憶的時間，衛小枞找到了關鄭光在外網社媒上發的那條内容：我快抑郁了。

發布的時間，算算正是關鄭光坐飛機趕回來抓人之前。

那次之後，關鄭光的聯系才不再那麼讓人窒息了。衛小枞以為他是學會了妥協和磨合，在試着信任自己。現在看來，其實是決定放棄的開始嗎？

到底是關鄭光錯了，還是我錯了？

衛小枞把頭抵在樓道冰冷的牆上，自己就讓關鄭光那麼痛苦？

可是......我也很痛苦啊。

中午，衛小枞跟Lisa和小圓一起去了食堂，特意又跟小圓解釋了一番自己嘔吐是其他原因，讓小圓不要有負擔。

下午一直在忙，對比了幾個不同媒體平台的用戶數據，讓lisa出了個報告，衛小枞自己上手發了幾種類型的廣告做對比，又研究不同網紅博主的粉絲屬性。

晚些時候，俞杉發來消息：“從青市帶了蝴蝶酥回來，吃不吃？”

衛小枞從紛繁的工作中回神，發：“吃！”

“過半小時到畢升樓下，你下來拿。”

“！”衛小枞騰的站起來。俞杉要給自己送過來？

衛小枞看着電腦屏幕上映出自己的衰樣，昨天一夜沒睡，早上還沒刮胡子，嘴唇也很幹......

“枞哥？”小圓看衛小枞突然站起來。

“啊，我去廁所。”

衛小枞跑到洗手間，好歹整理了下頭發，又抹了點唇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