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咎猛然睜開眼,即刻到來的心悸讓他向前踉跄了一步,但手撐着牆很快穩住了自己的身形,他不可置信地擡頭。
長長的走廊,熟悉的每個細節,每晚都在看的地方。
“嗡嗡”的眩暈感好一會兒才緩解過來,時咎突然感覺自己的心髒幾乎要跳出來了,那“砰砰”的聲響大得無法忽視,接下來的聲音讓他更是忘記呼吸。
是那個熟悉又低沉的聲音,盡管隻是冷冷淡淡的一個字,但時咎在第一個瞬間就認出來了。
沉皚說:“嗯。”
随即,時咎如釋重負般深深呼吸一口氣,又慢慢将它們呼出來,好像呼出了長時間以來身體裡堆積的所有焦慮不安,所有恐懼痛苦,所有思念與擔心。
他背靠着長廊的牆壁,無聲地讓自己慢慢滑坐在地上,仰着頭,終于扯出一個無奈的笑容。
不執着,不執念。該遇到的時間就遇到了,命運都有他最精妙的安排。
還好,還好。
門縫裡的對話沒有停止,不出片刻,似乎是從崩潰情緒裡好一點的季山月開口道:“我去找了我姐,但是她不記得我了,發生過什麼都不記得了,我,我真的很痛苦,我看到她的身體就那麼小,就像我們剛回老宅七八歲那個時候的樣子,我好痛苦。”
沉皚情緒平平:“嗯,不記得挺好。”
時咎不知道他們後來發生了什麼,但是看現在的樣子,似乎是季山月又恢複了正常,也就是說當時季山月是被某種能力操控了?所以他才會去找季水風,現在也還能和沉皚正常對話。隻是聽季山月的意思,季水風失憶了,并且變回了七八歲的樣子。
季山月還是很不安,他說:“我去查了一下我這樣的狀态,說是人格分裂,但是我不懂為什麼會這樣。”
人格分裂?時咎聽着,皺起眉頭,如果是這個解釋,那麼季山月現在的狀态也是可以說得通的,分裂出來的人格是存在彼此獨立的情況,但問題在于為什麼季山月正常的時候和他們很好,另一個人格卻要讓最熟悉的人喪命?是隻攻擊熟悉的人,還是也是無差别?
季山月接着說:“你知道我們在訓練的時候會有字迹仿寫和改變字迹的訓練,那個‘殺死不純之人’,是我其中一種字迹,但是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這樣做,我和我姐一直都很好。”
安靜了好一會兒,沉皚才低聲說:“你們七八歲來老宅後,我們沒有發生過任何沖突。”
“沒有!”季山月立刻肯定道。在他們去了老宅和沉皚認識後,三個人二十多年都是知根知底。季山月知道沉皚在想什麼,他補充道:“在之前也沒有,我們從小被父母抛棄後送到兩戶人家寄養,在來老宅的時候才再次遇到,不可能有沖突,這一輩子都沒有。”
他說得非常肯定,沉皚也沒有否定。
時咎記得這兩個孩子第一次去老宅的時候的樣子,季山月很開心牽着季水風,但是那會兒季水風剛剛從魔鬼般的家庭裡活過來,整個人都是憂郁和離群的,這樣的狀态持續到他再也沒夢見過他們的小時候也依然存在。不過季山月說的是實話,雖然季水風當時不愛說話,季山月卻是很喜歡這個姐姐,小小年紀就在揚言要保護她,而且後來從季水風溫柔的性格,事事護着季山月,和沉皚交好來看,他們一起訓練那十多年,必然是交心朋友。
時咎将雙手搭在膝蓋上,想着存在的可能性。
季山月的聲音再次傳來,這回低迷了很多,他說:“我不敢找我姐,我也不敢找你,但是我想把話說清楚。”
沉皚淡淡道:“嗯。”
季山月:“你的傷都好了嗎?”
沉皚:“好了。”
季山月長舒一口氣,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吓死爺爺了。”
片刻,沉皚說:“你走吧,我想一個人。”
沙發響動的聲音。時咎睜開眼,迅速從地上站起來,閃身躲進了隔壁房門的空隙中,接着他聽到季山月讓沉皚照顧好自己,下次如果遇到另一個他,就殺掉他後,門開了,腳步聲出現在走廊裡,門被輕輕關上,随之腳步聲遠去。
走廊很快變得空無一人,人們說話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在這裡聽得不真切。
時咎在走廊停駐了很久,慢慢挪到沉皚的辦公室門前,門是關着的,他的手擡起來又沒有敲下去。
如果是再早些時間,他可能會毫不猶豫地破門而入,會去擁抱這個差點就失去的人,會去吻他,會告訴他很想他,很喜歡他,就像那次在倉庫。但在那個公園發生的事讓他心有餘悸,他不敢知道後來的這麼多年,沉皚都懷揣着什麼樣的心情在想那段往事,怕開門看見沉皚,又仿佛看到當時躺在落葉中間耍賴要抱的小孩,他都經曆了什麼,想了什麼,才從一個什麼事都名表于心的人變成現在這樣的性格。
想想覺得有些酸澀。
怎麼面對他?怎麼開口說第一句話?
那憂慮的腳步徘徊很久,時咎都沒有察覺自己就在這門口走着的腳步聲逐漸失去控制。
裡面傳來很冷漠的聲音:“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