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伯瓊聽到顧亭塵所說,下意識一手撫上下腹。
近幾日他總覺靈脈有異,起初隻以為身心俱疲,未曾想是因為……
先前無論顧亭塵在床榻之間如何折辱他,他都忍了,可此時這個消息如同晴天霹靂,令那恥辱感猶如洪水決堤,漫過了他最後的希望。
古來求仙問道,無奇不有,倒不是沒有過男子可生子一說,卻也是要種種機緣。
可為何會落在他頭上?
一陣劍光拂過,利劍重出,此時要刺的卻不是顧亭塵,而是他自己。
不過劍尖未抵他喉頭半寸,被顧亭塵兩指撚住了。
“尋死?沒那麼容易。”顧亭塵道,“本尊都委你重任了,你怎麼敢撂挑子?”
“入閣之人立過誓,生死皆為詭閣之人,難不成你自己忘了?”
蘇伯瓊聽着顧亭塵之言,回想起為出入這詭君所在的金光大殿,他同其餘入閣追随詭君的人一樣,立過血誓。
塵門詭閣助所有入閣之人成願,代價便是……生前死後都是詭閣之人,由詭君差使,再無自由。
劍鳴铮铮,迫于詭君靈力,收回了蘇伯瓊的靈識,顧亭塵原本撚劍的手再次扣住他下颌:“你忘了也無妨,這詭域中的咒言可不像仙府中的那般脆弱,言靈一出,便會鎖于你魂魄之上。”
“隻要你魂魄不散,言靈也不會消。”
顧亭塵說到此處,蘇伯瓊的臉色頓時再度蒼白幾分。
他本氣質出塵,此時渾身汗透,面色煞白,唇瓣見不得一星紅,怆然咳嗽,難免有種瀕臨破碎的楚楚可憐。
可那眼神從來不甘示弱,撇開情濃難卻之時,總是騰騰凜然,像是鋒利的刃。
“你既立過誓言,本尊便會助你成願。”顧亭塵撫着蘇伯瓊下颌的線條,聲音故作溫軟,“我立下的規矩,自然要遵守。”
蘇伯瓊别過眼,并不看他。
惡煞符存于詭君靈識之中,較貼身之物還鎖得緊,不可能輕易給他。
要麼顧亭塵心甘情願奉上,要麼——
他眼中殺意更顯……
就是殺了此人。
“想殺了我?”顧亭塵一眼看穿了他,“可惜這真是有點難啊,美人。”
此刻蘇伯瓊下腹灼來刺痛,那眼中濃烈的殺意轉眼消失,餘下的隻有一層薄薄的水霧。
饒是顧亭塵,也微微愣怔了一瞬,但這一瞬實在太過短暫。
“你不過是想要惡煞符,對于本尊來說,實在太簡單了……”顧亭塵眼裡含笑,“但不過就隻是個自小收容你、教了你幾年劍法的老頭子,有什麼值得惦念的?”
他的手指滑過蘇伯瓊的耳畔,聲音也貼了上來:“值得你這麼委曲求全地在這裡待上數月之久?”
蘇伯瓊不開口,顧亭塵便繼續道:“你不答,那便不是了?”
“值得你留在此處的是誰?”
蘇伯瓊疼痛難耐,額間生出一層冷汗,顧亭塵的手撫過他後腰,忽将他摟住。
“你這個……”
你這個瘋子。
蘇伯瓊氣力虛弱,連掙脫懷抱的力氣都沒有,想說的話也仿佛碾碎在了齒間,難得完整。
顧亭塵繼續說:“你要記得值得的是本尊。”
“你愛慕本尊,才會留在詭閣……”
蘇伯瓊聽到這裡,嘴唇無力張合,難出一語。
腹中絞痛恍若毒蛇啃噬,他已疼得再度暈了過去。
——
大巫不到半個時辰,又被傳召了一次,心跳到了嗓子眼。
診脈之後他朝顧亭塵行了一揖,說:“回閣主,這蘇公子多日縱……啊不,多日身心疲累,現下胎象不穩,我已熬了安胎藥,過會兒便送來。”
顧亭塵淡淡“嗯”了一聲。
大巫心下忐忑。
這閣主的意思到底是要保孩子還是不保?
唉,太難琢磨了,還不如去給豬妖接生。
“閣主……”大巫心裡默默嘀咕,嘴上試探着開口,“我可以走了嗎?”
顧亭塵不知在想什麼,隻再次瞥他一眼:“留着做什麼?”
大巫:“我……”
留什麼?留孩子還是人?還是都不留?
大巫快要汗流浃背。
顧亭塵再度開口:“快去熬藥。”
大巫得了恩赦,松了口氣,屁颠颠幹活兒去了。
——
不久之後,蘇伯瓊醒了過來,衣衫已被換了一遍,面上還是一片慘白,仿佛是精心用紙紮的人,碰都不敢碰,一碰就碎了。
鼻尖湧來藥香,顧亭塵還坐在床側,手上拎着藥碗,伸手遞給他。
“堕.胎藥,想喝嗎?”
藥碗遞到了蘇伯瓊唇邊,顧亭塵問道。
蘇伯瓊咳嗽一聲,眼睫一顫動,卻是不搭理。
藥湯氣味他一聞就知道有安神之效,絕不可能是堕.胎的東西。
顧亭塵笑道:“你不想喝堕.胎藥,是想真心孕育本尊的骨肉嗎?”
蘇伯瓊咳嗽得更厲害,更不想對着眼前的人吐露隻言片語。
顧亭塵料到這場面,也不着急,居然撤開了藥碗,張口自己喝下了些許,轉而再次拎住蘇伯瓊的下巴。
二人唇瓣相觸,蘇伯瓊的嘴唇被迫翕張,齒關随即被撬開,苦澀的藥水直直流過唇舌,灌入胃腹。
“咳咳咳……”
飲下一口藥湯,蘇伯瓊嗆咳不止,顧亭塵暫放下了藥碗,道:“你不喝藥?我便如此喂你。”
“你姑且試試,不日我這麼悉心照料膩了,說不定真會動手殺了你,省得你自己瞎折騰落個空。”
蘇伯瓊知道顧亭塵口中不出狂言,這人是真的說到做到。
他呼出一口氣,不得不接過顧亭塵再次遞過來的藥碗,将藥湯一飲而盡。
顧亭塵見他喝下了安胎藥,似是頗為滿意,忽然道:“我可借予你惡煞符。”
蘇伯瓊身形一怔,終是擡眼定定望着他。
“但我有個條件。”顧亭塵又道,“你需将這腹中骨血平安帶到這世上。”
“若你完成此事,我便将惡煞符借給你,也準你回蓬萊,但事成十五日後,你需帶着此符,從此留在我身邊。”
“如若你沒回來……”
“本尊便屠了蓬萊。”
蘇伯瓊望着顧亭塵的眼睛,這雙眼睛帶着笑意,卻令他遍體生寒。
“如此約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