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十郎醒來後沒幾秒便又睡了過去,隻是這次夢裡多了一些現實中的聲音。
病房裡的腳步聲,醫生的交談聲,艾瑪的小聲祈禱,伊佐那單方面的争吵。
衆多的聲音裡面不包含Mikey的,但是風十郎知道他一直在,因為手掌一直在被人死死握着。
這股暖意和執拗迫使着風十郎在如影随形的黑暗中奔跑,他從要溺死自己的夢境中探出頭來,掙紮着在現實世界呼上了一口新鮮空氣。
他這次徹底清醒了過來。
世界好像被人披上了一層厚布,變得遙遠又失真。
風十郎舉起自己未被握着的那隻手,他不是透明的了,是活人的顔色,沉重又不透光。
“風十郎!!”
他一動,病床邊趴着的Mikey就知道了。
還是那副場景,風十郎加上這次總共進過三次醫院,每次看到的都是一樣的Mikey。
難掩的疲憊,如釋重負,後面肯定要躲起來偷偷哭。
風十郎想回應,但是他張了張嘴發現喉嚨裡像是生了鏽似的卡殼,于是他将手貼在了面前人的臉頰上。
真好,是熱的。
奇怪,風十郎在心裡想着,為什麼我會害怕Mikey變得如屍體一樣冰冷。
被貼着臉的人看到弟弟張了張嘴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後,有些疑惑地又湊近叫了聲:“風十郎?”
風十郎勉強的翹了翹嘴角無聲地回應了下。
床邊鈴被Mikey按響,醫生帶着一堆實習生走了進來。
在檢查了風十郎的瞳孔,腦袋等各項指标後,醫生又觀察了下他的喉嚨。
暫時性失語,他們得出結論。
因為腦部受到了重擊,雖然大部分淤血都被很好的清除了,但難免會有後遺症,請做好心理準備。
風十郎坐在病床上頭昏腦漲的聽着醫生的判斷,事實上他一句話都沒有聽進去,倒是站在一邊的Mikey有很認真的點頭。
他隻是翻來覆去的看着自己的手、纏着繃帶的手臂和肩膀,在輕輕的敲了下自己的腦袋得到鑽心的疼痛後,風十郎不敢動了,他的手也被在一邊密切關注他的雙胞胎兄長按住了。
醫生在本子上滿滿記錄了一堆東西,便又帶着一大幫人走了。
他們前腳剛走,後腳伊佐那就從門外沖進來了,他應該是不想打擾醫生的觀察,在門外站了很久。
“風十郎!”
他一把扒開了Mikey,自己替代了這個位置。
被扒開的人想着這人也很多天沒睡好了,便臉上爆着青筋的強迫自己忍了。
伊佐那捧着風十郎的臉,他那搖搖欲墜的精神又被人拾了起來。他打量着面前人蒼白的臉色和時不時皺起的眉頭,想着Mikey真是個沒用的廢物。
風十郎對伊佐那微笑,太好了,他在心裡默想。
卻仍不知道在太好些什麼。
但是太好到一半,他聞到了伊佐那身上的血味。風十郎拉開伊佐那捧着他臉的手,看到了上面凝在指縫中沒有清理幹淨的血痂。
“......”
他眯起眼睛,舉着這隻藏有罪證的手直接擺在伊佐那的眼前。
“路上看到了穿着芭流霸羅特攻服的雜魚。”
伊佐那理直氣壯的回應。
“?”
風十郎扭過腦袋,他開始瞪Mikey。
瞪了一會就開始頭疼。
他這幅鮮活的樣子Mikey一直緊繃的神經猛地松了下來。他哈地笑了聲,癱在了椅子上:“我說過了不是芭流霸羅,他不聽。”
“他們來堵你是事實。”伊佐那說着,他掃了一眼和前幾天狀态完全不一樣的Mikey,即使眼睛下面挂着濃濃的黑眼圈,這個人現在也仍神采奕奕的,“Mikey說他會處理芭流霸羅。”
他搶先把這事捅了出來。
“??”
風十郎恨自己現在說不了話,他開始翻找起周圍有沒有能讓他寫字的東西。
Mikey把手機遞到了他面前:“喏,你的。”
風十郎一把搶了過來,他打得很慢,小小的屏幕上他要按好久才能精準的找到對應的字符,但他打字的時候另外兩人也都沒催他。
他終于是把手機屏幕怼到了Mikey臉上。
打字對現在的他來說太難了,所以他言簡意赅。
【我沒說?】
“我知道,後來還來了好多警察,那把槍也被拿走了。”Mikey說着,“你怎麼惹到的這種麻煩?”
他現在有種無法發洩憤怒的憋悶感,他不想再看見第二次那天的場景了。
急症室亮起的紅燈刺眼又讓人窒息,他先跟着救護車一起來了醫院,呆坐在長椅上半天,Draken和其他人才緊趕慢趕的過來。
警察來了,感覺和處理他們這些不良争鬥的片警不太一樣。
戴着針織帽的男人領着下屬沉默的向他鞠躬緻歉。
是我們的工作失誤緻使的情報洩露。
請不用擔心,兇手已經在抓捕中。
這又有什麼用呢?
這種輕飄飄的道歉又有什麼用呢?
躺在裡面的又不是你的親人。
Mikey想着,他盯着自己的靴子看了半晌,才勉力将腦袋支起:“是誰?”
很抱歉暫時無法公開。
然後又是鞠躬。
Mikey便又将腦袋低了下去,他開始看自己手上的血痂,幹涸的硬塊凝結其上,仿佛與手融為一體。
這是我兄弟的血。
亦是我的血,他在心底對自己說。
他還沒告訴爺爺和艾瑪這件事情,他沒有力氣掏出手機,更沒有力氣說話。
隻能在内心拼命祈禱,讓這一切都趕快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紅燈終于暗下,醫生摘下口罩說着手術成功了。
但沒有度過危險期,如果挺過了這幾天,就不會有大問題。
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