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伊佐那用阿笠博士研究所裡的醫藥箱給還處在昏睡中的風十郎處理完傷口,他就不想繼續說下去了。能心平氣和地向Mikey說了這麼長一段話,在他看來自己簡直十分了不起。
“?”Mikey的臉上爆起了青筋,他接住了伊佐那向他臉上砸過來的醫藥箱,卻并不想處理自己身上被風十郎逮着揍造成的傷口,所以他将它扔到了一邊。
雖然他從沒有被人打成過這樣,但是隻要确定風十郎還是風十郎,弟弟還是弟弟,那麼身上的傷口在他看來就沒什麼大不了的。
反正他傷好得快。
不像再次被伊佐那從他懷裡搶走的風十郎,他身上的傷估計要持續一個月。
這傷是我揍的。
Mikey不自覺的彈動了下自己的指關節,他看着自己手上還殘留着的血迹,這是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與他身上流淌着的極為相似的血液。
如果沒有被伊佐那制止,我會殺了風十郎嗎?
如果我真的殺了,那麼我也活不下去了。
Mikey垂下頭,他覺得苦痛從胃中誕生,順着喉嚨攀爬,終抵頭顱。
我該遠離他,我該遠離所有重要的人,這樣他們才能好好地活下去。
這執念剛要在他的腦海裡生根發芽,便被伊佐那一巴掌打散了。
“?!”Mikey瞬間暴起,他一把扯住伊佐那的領子,“别惹我,伊佐那。”
他沉着臉,眉宇間全是陰郁:“我還沒有找你算Venti變成這樣的帳。”
“他喊你哥哥,他怎麼會喊你哥哥?!這家夥除了小時候,他連真一郎都不喊哥哥!”
感到喉嚨處桎梏的伊佐那沒有絲毫反應,他平靜異常:“我還以為你剛才已經決定離我的風十郎遠遠的了。”
Mikey收緊了手中的力度,他的内心開始沖他大聲嘶吼着做不到。
是的,他做不到。
Mikey非常清楚自己最終的決定。他們從出生就在一起,沒人能将他們分離,這一年半的時間已經讓他痛苦不堪,他不接受自己餘生都将孤身一人。
我無法抛下Venti,抛下他以後我必将堕入黑暗,成為面目全非的我自己。
但是不遠離的話,我會親手殺了他的。
怎麼辦?
我到底該怎麼做?
真一郎說要讓我們對抗那詛咒,但是這太難了。
在弟弟變成這樣的如今,實在是太難了。
Mikey一下子卸了力,他松開了拽着伊佐那領子的手,踉跄的後退了一步跪在了睡在伊佐那腿上的風十郎面前。
“風十郎...”
他拂過這頭粉藍色的發絲,明亮的顔色讓睡着的弟弟看上去柔軟極了,一點都不像是剛才那個猙獰着我要殺了你的家夥。
“所以究竟為什麼...”Mikey聽到自己開口,這聲音從他的胸腔中飄出,帶着十足的迷惘,“治療出問題了嗎?你們無法欺騙他受傷太過嚴重的大腦嗎?”
“不是的。”
伊佐那也将視線集中在了自己腿上的弟弟臉上,他撥開了那過長的劉海,将他額頭沒有絲毫疤痕的位置展現在了Mikey眼前,“他的腦袋治好了,現在讓他去下圍棋他可以像他之前那樣輕而易舉的奪回所有榮耀。”
“但是确實出問題了。”
2007年3月17日周一
前陣子風十郎的頭痛如宮野志保預料的那般突然爆發。
但是因為他們已經經曆過一次混亂,這次鎮定劑的注入快速又及時。
宮野志保在觀察完屏幕上風十郎平穩的腦電波後得出結論:“是時候了,要開始第二階段了。”
“什麼第二階段?”
風十郎迷茫的朝着這個他每周都能見到一次的姐姐發問。
“要讓你的感知回到正常了,佐野。”對着這個導緻黑衣組織潰敗的根本原因,宮野志保再怎麼冷漠也是發自内心的感激,所以她耐着性子解釋了一下,“在這快一年的時間裡,你得知道它不過是你的十六歲而已。”
“?”
風十郎沒懂。
這不奇怪,他的大腦保護機制讓他完美的接受了人可以在一年不到的時間裡從五歲長到十五歲。
“總之,躺好。”
解釋了一句的天才研究員懶得解釋了,她簡明扼要地發布命令,舉起了手中的針筒。
“去擁抱那些記憶,接受記憶裡的自己,然後成為他。”
在墜入黑暗前,風十郎朦朦胧胧的聽到女人清冷毫無波動的指引。
去接受,然後成為。
風十郎想着這句話,被如潮水湧來的記憶淹沒。
那是如此龐大的記憶,是從出生以來就存在的一切細節。
這些記憶有些是如此的深入骨髓。
第一次赢棋的喜悅;真一郎死去時的崩潰;将自己的頭發染成銀色時的堅定;被Mikey按在懷裡阻止殺人時的瘋狂;伊佐那一拳揍過來時的難以置信和憤怒以及緊随其後的後悔。
五顔六色的情緒交織在一起,逐漸填滿了幹涸的河岸。
夾雜在這些刻骨銘心記憶中的,是一些風十郎以為自己早就丢在垃圾桶裡的碎片。
第一次觸摸棋子時那冰涼的觸感;警車上旋轉刺眼的紅燈;漂白頭發的藥水散發出的難聞的氣味;雙胞胎兄弟腰腹處纏着繃帶的粗糙觸感;以及伊佐那揍過來的那一拳時輕微的停頓和後縮。
暖洋洋的太陽,甜膩的鲷魚燒和糖果,冰冷的夜晚,不停尖叫的手機,拂面的冷風。
對Draken羞紅了臉的艾瑪;努力掩蓋下自己情緒的小春和與他性格完全不一樣的妹妹千咒;可可和青宗像兩個忠誠的騎士,他們總是踐行着自己說出的把一切都獻給風十郎的話;小孩子的場地插着腰指着風十郎的臉說你長得比Mikey好看;寺野南是個巨人,他喜歡俯視着晃風十郎的腦袋;樂子人半間,誰讓他快樂他就和誰玩得好,但是他卻有好好地去學攝影。
東萬的幹部們黑壓壓的站在一起,他們會在發現風十郎睡覺的時候降低音量;天竺的家夥們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但是大家仍會順着風十郎的意聚在甜品店裡面;老黑龍的幹部是真一郎最喜歡的朋友們,他們都是可靠的成年人,其中勉強包含明司武臣。
坐在棋盤對面的稀咲鐵太握緊了拳頭,他低着頭一言不發。
父親的謊言,母親的微笑,艾瑪的局促,真一郎的擁抱,伊佐那的執拗,以及永遠都在的Mikey,萬次郎,哥哥。
家人,兄弟,朋友,敵人。
風十郎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認識了這麼多人,是這些人和事組成了現在的佐野風十郎。
他看着面前這個銀發黑眼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少年,看着對方左耳挂着的耳墜,風十郎條件反射的去摸自己的左耳,卻摸了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