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的冬天,周瞳終于忍不了了,老闆一直說,他的錢給攢着,過年再給他。但是年都沒兩天了,老闆還是一問就沒錢。
黑牙他們也走了,活兒都得周瞳一個人幹。周瞳住得近,叫起來方便,而且還不回去過年。
那段時間老闆娘去省城,老闆就自己個兒,連家裡衛生間的衛生都讓周瞳幹,“過年了麼,都得掃掃塵。”
這何止是掃塵,基本上把他家都洗了一遍。
老闆夾着好煙,就要去打牌。
周瞳猶猶豫豫,這一年,老闆說的,給吃給住,給一點生活費,一分錢也沒給。隻有周瞳一個人,他連睡覺都隻能睡兩三個小時,做夢都在給人洗頭發。
周瞳要過一次錢,老闆說沒有,扭頭就給老闆娘買了一件特别貴的帶毛的衣服,老闆娘可是顯擺了好久。
老闆老哄他,說好好幹,技術都教他,他一直在騙周瞳。
周瞳連應不塵過年最便宜的棉襖都買不上一件,但是馬上就要給他交二年級的學費了。
周瞳憋了一肚子的火氣。
老闆娘去省城看兒子了,沒生意的老闆出去打牌了。
周瞳在路上攔着老闆,磕磕巴巴地說,“我這也,也過年嘛。”
“你去我屋裡,還有點菜,拿過去過。”老闆不耐煩,甩了周瞳一把,他急着要去打牌,他輸錢起來眼睛都不眨。
過年這天本來是不用開門的。
周瞳扭頭就将沙龍店好幾箱洗發水都給賣了,有客人來說自己的頭發不舒服的時候說,“那你能拿我咋辦?”周瞳翹着二郎腿坐在吧台上,拿着東西就往人家身上砸,說,“你有本事把店都砸了呀!”
這人一看就不是善茬,站在門口就大喊大叫,引得人來看,結果一呼百應,之前在這裡弄得頭發的都上來哄搶。
等老闆回來的時候,搶得連個吹風機都沒剩下。
老闆氣呼呼的來警局,叫警察訓了一頓,就是他自己弄得假冒僞劣。
警察指着周瞳說,“這孩子還攔着,大過年的叫人給打了。”
周瞳的眼睛有點淤青,确實是他們給打的,但是是他先打的人。
“老闆,我沒給你守着店。”周瞳可憐巴巴地說。
老闆沒說啥,給了周瞳一點點換藥的錢,還讓他繼續住那個雞棚裡,找到了地方就搬出去。
大年夜。
應不塵在被窩裡摸着周瞳的嘴角,“哥,你的臉咋了。”
“沒啥事兒,”周瞳拉住了他覆在自己臉上的手,“就是哥工作丢了。”
應不塵一聽,有點兒急了,“店裡子欺負你了?他們是不是欺負你了?”
“哥可不挨欺負,”周瞳在燈下把賣洗發露的錢拿出來,說,“咋樣,哥厲害不?”
“哥,你咋弄的呀?”應不塵眨着亮晶晶的眼睛問,“那我能去報名啦?”
應不塵一直都知道馬上要開學了,但是周瞳拿不出學費,這事兒誰也不提。
“我欺負老闆了,”周瞳把應不塵抱在懷裡,說,“我給他店子砸了。你可看見了?”
“我見了。”應不塵被他晃着搖,“哥,你咋這麼厲害?”
“厲害啥呀,”周瞳悶在他的頭發上,洗發膏的味道明明是他最讨厭的味道,但是在應不塵頭上,就好像不難聞了,“這可太窩囊了,他們逼得太狠了。”
“他們就是不好。”應不塵又有點兒操心地問,“那我們以後住哪裡?”
周瞳點着他的額頭,“看看哥能幹啥吧。别愁了,你上個學期的獎狀,哥都收着呢,隻要你拿獎狀回來,哥就供你讀書行不行?”
***
周瞳拿着錢,給應不塵交了二年級的借讀費,但是交完回來,晚上給應不塵縫衣服的時候才發現,汪爺爺已經把借讀費塞衣服裡了,就在上回應不塵回來的時候。
汪爺爺看着來送年貨的周瞳。
年都已經過完了呀。
周瞳都被造得沒模樣了,還不如剛來的時候,那會兒臉上還有點肉。
小的那隻也就是在這裡吃飯,不然也不知道得磕碜成啥樣。
“哥,你瞧瞧我寫的字,”應不塵拉着周瞳就去看,汪爺爺拍拍周瞳的肩膀,“去看看。”
周瞳被應不塵拉去二樓,黃色的木門,推門進去就一股子香味。
是窗明幾淨的房間,中間放着一張大大的紅木桌子,筆架子上的毛筆周瞳從來也沒見過,牆上畫了許多字畫。
“哥,這些都是汪爺寫的,”應不塵跑過去,拿起一張小小的,上面寫了個「福」,“這是我寫的,我寫報紙上。”
周瞳拿着瞧了瞧,“寫的真好。”
“汪爺給我小毛筆了,”應不塵拉他過去看,“這是我追着羊,汪爺做的!”
“你喜歡這個啊?”周瞳看他擺弄他的小小毛病,筆頭上寫了一個小小的「應」。
“嗯。”應不塵還要顯擺,“汪爺說了,寫字靜心,就不會太急。”
“你哪裡不急了。”周瞳摸摸他的頭,“要對汪爺爺汪奶奶好,知道不,這裡的東西都太貴了,不要拿過來叫我摸了。”
“下來洗澡倆髒娃娃。”汪奶奶在樓下喊。
這房子有竈,能燒熱水,汪爺爺留他們洗澡吃飯。
這兒洗澡可太舒服了。
“哥,我給你搓搓腳。”應不塵說,“你的腳都是冷冰冰的,跟冰溜子似的。”
“你在這兒也懂事了?”周瞳問。
“嗯,我給汪爺爺點竈,我還會烘煤餅子呢,”應不塵說,“汪爺爺,你有你的活兒,我有我的活兒,我冬天也得幹活。”
“你幹啥活兒?”周瞳問。
“汪爺爺教我烘煤餅,他的碳可好啦,還能拉出去賣呢,”應不塵說,“我烘了煤餅,就可以燒熱水,不要煤氣,就省錢,還能讓哥泡泡熱水腳!”
“那叫熱水澡。”周瞳說。
“哥,”應不塵給他搓了腳又給他搓身上的泥,說,“你這裡為啥這麼多毛?”
“你以後也長。”周瞳說,“長了毛了,就是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