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于正值壯年，但奪位時和兄弟叔伯們争得厲害，彼此之間毒計頻出，即使繼位，人也現出幾分遮不住的蒼老之态。

他依舊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以此來展示自己的健壯，目光總是在幾個最出色的兒子上流連。

單于自然也注意到了楊柳，問了幾句話，笑道:“你看起來很健康，來和我草原上的勇士比一比相撲吧。”

圍着宴席的壯士們個個摩拳擦掌。他們對楊将軍怨恨又敬重，對他的後代卻又有一種詭異的攀比欲。

小錦鯉身闆一看就單薄，阿史那隼霄豈會放任小錦鯉被這群莽漢按在地上打，不由分說地拒了。

單于已經許久未見過他這樣不給他面子，臉色有些發沉。

大王子适時笑了笑，“父王，讓巴圖爾上吧。巴圖爾也在中原待過，想來不會傷了他。”

六弟的心思，大王子明白，不介意借機賣楊柳一個好。

在他的授意下，巴圖爾多多放水，楊柳走個過場就過關了。不過楊柳對他道謝卻是真情實意的，巴圖爾出招時很有分寸，從不往心口等緻命處打。

楊柳對巴圖爾很感興趣，詢問阿史那隼霄她是否能和巴圖爾說幾句話。

阿史那隼霄往日裡巴不得楊柳多和草原上的人來往，若能結些親友，舍不得離開草原，那才是最好。

但不是和巴圖爾交往。

他拒絕地毫無餘地。

阿史那隼霄道:“我有那麼多妹妹，我們草原上又有這麼多健康美麗的姑娘，你和她們走動，我不會有意見。巴圖爾雖是草原上罕見的勇士，但他已經年過半百。”

他棕色的眼瞳望着楊柳，宛如看着一個失足少女:“我比他勇猛，比他英俊，也比他年輕。”

巴圖爾的溫柔細緻太有迷惑性，這時候阿史那隼霄倒是接受了小錦鯉的審美，希望小錦鯉挑剔的眼光能制止她靠近巴圖爾。

楊柳靜默了。她不過是看巴圖爾隐有善意，這才想交流一二，哪裡有這些心思。

不過阿史那隼霄介意，楊柳也就不提了，等着他向單于告别，隻待清點人馬之後就要去往父親戰敗的地方。

是夜，阿史那隼霄和衆位王子王女齊聚單于帳中，楊柳則被允許出門領略草原風光。

微風吹拂草尖，雲遮住了月亮，空曠的原野上黑沉寂靜。

身旁的衛兵悄無聲息地遞上墨卷，楊柳笑笑:“我等你很久了。”

她沒問他的名字，隻是一寸不落地翻看着墨卷，連一絲瑕疵都不放過。

聞楓垂首：“屬下來遲，請公子恕罪。”

楊柳持卷晃了晃，“小事。”

衛兵對的是她的玉墜，倒不一定是真識得她。等把墨卷仔仔細細看過一遍，楊柳複又把墨卷還給了衛兵。

“還有别的嗎？”楊柳問。

聞楓恍惚憶起，這人似乎是個過目不忘的，平日裡低調得很。他經手的情報多不勝數，一時竟給忘了。

這次帶的情報是最重要的。其餘情報不是不重要，而是數量太大，聞楓沒有足夠的信心帶着它們而不被發現，但這些情報早已深深地烙印在他腦海裡。

楊柳一問，他就低聲一一道來。

不等阿史那隼霄從單于帳中出來，聞楓就道完了。楊柳枕着胳膊，一搖一搖地往回走，迎面還撞上了翰赤金，吃了一記冷哼也不在意，依舊懶懶散散。

翰赤金都出來了，楊柳回去，果然見阿史那隼霄在帳中等她。

小錦鯉不樂意穿他搶來的錦衣華服，阿史那隼霄自然知道小錦鯉打心底裡不認同他這般行徑。但那又如何，他父王搶來了單于之位，而他搶來了突厥人最引以為傲的騎兵隊，也搶來了小錦鯉。

油燈模糊了楊柳的面龐，阿史那隼霄忽然覺得楊柳可親起來，想起了部落裡圍着篝火微笑的女人，她們總是洋溢着笑容，招呼遠遊狩獵的丈夫品嘗最鮮香嫩滑的烤肉。

“明日你為我烤肉。”

“可我不會。”

楊柳隻遠遠地看突厥人烤過。

阿史那隼霄面色有些難看。

中原人确實不愛烤肉。他們有鍋竈，更喜煮、炒，雖不如他們草原上的豪邁，品嘗起來也别有一番風味。

與他們烤肉的簡單不同，中原人總是有各種各樣的器具，分門别類的調味香料，多到繁瑣的禮儀規矩。

小錦鯉吃不習慣他們的烤肉，喝酥油茶時眉心也是微微蹙起的，不樂意和他們打交道，到了草原後，上火更是沒消過。

他似乎搶來了錦繡堆裡簇擁的明珠，但明珠熠熠生輝，反而襯得他鄙陋的居室愈發難以見人，連明珠都被他照料得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