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空白的旨意。
許是為了防止聖旨遺失,尾部還加上了特予楊柳之類的字眼。
他要做什麼呢?
他又想讓她往上面寫什麼呢?
楊柳抽不出心思去琢磨背後的用意,她隻是在思考這上面能寫什麼,又不能寫什麼。
而這道聖旨也決不能長久地留在她這裡。
她必須找一個合情合理的理由,盡快處理掉這道聖旨。
如果可以,她其實更不想看到這道聖旨。
這道聖旨靜靜地躺在那兒,就如同時時刻刻提醒她,他好像确實對她很好。
可是又有什麼關系呢?又不是她求着他的。有沒有他對她好,她過得都一樣。甚至沒有他,她就不會這樣心神不甯。
他明明可以端坐在紫金大殿上。隻要坐在那裡,隻要一日是皇帝,就會有無數人為他赴死。
他才不應該這麼偏袒某一個人。
楊柳略感絕望。
連她都做不到斷情絕愛,為什麼就對他有這樣的要求?
因為他是皇帝?
他偏袒她,她卻因此對他愈加不滿。
她為什麼會有這麼糟糕的想法?
可楊柳本來就不需要他的偏袒!
若他不偏私,他會是一個完美的聖君。楊柳念了那麼多年書,沒一本教過她該怎麼面對這件事。
他勤政愛民,聽得進谏言,也不耽于奢靡玩樂,沒有耗費天下物力财力的癖好,幾乎一心都撲在政事上。
為什麼要偏袒她呢?如果他不偏袒她,她就還能當他是皇帝陛下,而她是萬千臣民中的一個,為他竭盡才力在所不惜。
隻要他好好的,大雍就不會亂,百姓就有人庇佑,外敵也難以入侵中原。
楊柳是想要一個人愛她、最愛她、隻愛她,但這個人絕不該是皇帝。
她絕不承認,從小到大書上那一字一句的聖人言是錯的。
誰來都不行。
……
因下定了決心猛攻,阿史那隼霄的攻勢格外猛烈。
探子來報,他的營寨今日三更就開始造飯。
四五更天時,夜色還是昏沉的,翰赤金就命令士兵托着粗長的橫木,壓在護城河上,一根根地連結在一起。
楊柳沒見過這樣不要命的打法。他們似乎不懼箭雨,一波倒下一波續上。
用火箭燒木頭,卻發現木頭都被提前浸過水,根本就燒不起來。
劉上校道:“不能讓他們過來。”
他們兵少馬少,城裡又平坦。騎兵對上步兵,具有天然而有力的優勢。
一旦他們搭成橋,讓身後伫立的騎兵越過護城河,撞開城門、闖進城内不過是時間問題。
那爍石城落敗也就隻是時間問題了。
楊柳越過人群往外看。阿史那隼霄看起來與平常無異,騎馬立在射程外,正滿臉挑釁地看着她。
他們的人數幾倍于爍石城,戰馬精良,射藝精湛,揮舞起刀來也虎虎生威。
爍石城右側是隋河,這一地界少有的大河。
自南向北,流向窦将軍的大營。豐水時,大軍的糧草也從隋河上過。
都道北兵不擅水戰,騎兵在水上則比北兵還差些。若是阿史那隼霄放棄爍石城,橫渡隋河奪取無險可守的城池,雖更易攻城,但也容易遭到窦将軍的追兵圍堵,陷入孤軍入圍的局面。
屆時周圍全是大雍的勢力,阿史那隼霄必定會滅亡。
選擇爍石城進攻,雖然攻城難些,可一來他能阻止爍石城給窦将軍大營通風報信、夾擊窦将軍,二來隋河也阻止右岸的軍隊行進,三則占據爍石城,向北向南擴張都較容易。
即便窦将軍回援速度過快,他們也能趁勢南下作亂,必叫大雍頭痛。
楊柳清楚阿史那隼霄的打算。
“劉上校,依你看,現今該如何做?”
劉上校十分鄭重:“大人,派士兵從東門出城,繞到正門,扳了木頭,将木頭滾入水中,切斷來路,可解燃眉之急。”
“是不錯,”楊柳笑笑,“可阿史那的騎兵還在對面守着,那木頭就在他們射程之内,讓我們的兵去扳木頭,豈不是要白白被他們射殺?說不定他們的木頭還沒廢完,咱們就先被射穿了。”
他們人少,能打物資的消耗戰,卻打不起以人為犧牲的消耗戰。
劉上校打得心煩,粗聲粗氣:“那大人說,這仗該怎麼打?”
風打着旋,塵土被吹起來,一時幾個人都被迷了眼睛。
楊柳揉揉眼睛,身旁的大雍旗幟獵獵作響,偶爾拂在楊柳面上。
她盯着旗幟的眼眸慢慢放大了。
今日風向……向北。
“把投石車推上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