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年珊珊來遲,須臾坐下。
宋書韻和徐淼兩個蘿蔔頭就湊到面前,期期艾艾地瞧着她,上下打量,生怕她少了一根毫毛。
她壓了壓鬓前的碎發,才輕聲說:“逛院子迷路了,繞了好久。”
她方才出了聽雲軒,隐隐聽見一陣哭聲,年輕女子嗚咽顫抖的語氣,像被抛棄掉的小孩子,慘。
好奇心害死貓,她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走了過去。
那李三姑娘捧着裙擺,頭仰着天,滿臉都是哭花的脂粉,粉底在臉頰兩側暈開白白的線痕。
正是那位衣服損壞的懷甯伯府的庶出姑娘,排行行三。
“别哭了。”池年無奈的歎氣,煞風景地說道:“我可沒有絹帕與你擦臉。”
李三小姐身體往後縮了縮,靠着柱子,懊惱自己有失臉面的樣子被人瞧了去。若不是她惹怒了和儀,衣裙也不會遭受無妄之災。
李三小姐輕抿下唇,撒火似的撂下話:“都怪你。不然我的衣裳好好的。”這話一出,她自知犯了錯,心想沒有人願意與她這樣的人說話,應是走了吧。
她有些失望,但又沒聽見腳步聲。她擡起頭,複雜的眼神夾雜着期待,結果那女子好以整暇的瞧着她,直把她看得羞紅了臉。
不知是尴尬還是害羞。
“你怎的沒走?”李三小姐結結巴巴地問,眼神忍不住偷看她。
一根玉簪松松垮垮的束在頭頂,因着太松盤着的發髻散開,半披在她圓潤的肩頭,鴉黑的青絲襯得臉芙蓉賽雪,明眸含光,怪不得和儀生氣,她也豔羨極了。
“你很想讓我走?說話不誠實的小孩子要被狼外婆吃掉的哦~”池年扶着衣擺坐下,好笑地瞧着她,真是口是心非的小朋友。
李三小姐别别扭扭的離她近了些,羞赧地小聲道歉:“我方才不是故意的。”
“嗯,有意的。”池年從荷包裡掏出針線包,“過來些。”
李三小姐聽話的坐得更近了,仔細地看着她穿針引線,龍飛鳳舞,似手指在跳舞。“你好厲害。”
縫衣服的技藝還是她家徒四壁的時候衣服小了,隻能拆下别的衣裳補上,慢慢紮了幾針也就會了。
她從淩亂散開的線中找出脈絡,一針下去那線就不再散了,幾針的功夫,就補得差不多了,隻細節處還需回去找擅長女紅的婢女再描補一番。
“水平有限,嫌棄的話就先拿荷包擋一擋。”池年将鵝黃的荷包系在她的暖白玉帶處,流穗搖曳,搭配起來相得益彰。
是以,她坐下時,李三姑娘目光灼灼地望向她,眼尾上翹,池年颔首回應。
周宛如早就知道那院子關不住她,不過給她些教訓罷了。在别人家做客,還是勿拂了主人家的顔面。
她假意地詢問:“宋夫人,可還好?”
“開席時,總不好讓我們這麼多人等你一個。劉府雖大,若是遇見丫環仆從,他們自會機靈地引你過來。”周宛如五指翹起金累絲雙錢紋護甲,睥睨她一眼。
虛情假意的嘴臉看得徐淼就要嗆聲,池年膚若凝脂的玉手,輕輕覆蓋她的手背,徐淼頓時氣也啞了,假意掩飾不自在屯屯的喝着茶水。
池年沉穩應答:“這是自然。劉府極重規矩,丫環仆從察言觀色,正好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明裡暗裡一頓嘲諷,周宛如氣的夠嗆,手中的珠串掉落在地,她趾高氣昂地讓丫環跪地擦拭幹淨。
宴會散場,李三姑娘羞答答地從丫環手裡要來提前備好的帖子,塞進她手裡。身旁的兩人瞪着她,倒像是負心漢又欺騙小姑娘。
她和宋書韻眼瞧着徐淼上了徐府的馬車,這才進了車廂。
“老爺。夫人和小姐都在車廂裡。”李老漢有些怕這個年輕有為的官老爺,他立在馬前,不敢造次。
“嗯。”宋餘撩開簾子,車廂的聲音頓時一靜。
宋書韻束手束腳,她縮着脖子和年姐兒打馬虎眼,被他哥瞪了一眼。
宋書韻讪讪地往簾子處挪了挪,給他騰地方。不大的車廂,三個人都各坐一角,一路冷清地回了宋府。
“那我就先走了。”宋書韻一瞧他兄長冷着臉就害怕,領着丫環就一路小跑。
池年看着氣氛僵硬,時不時找話:“景色挺好的。”
“嗯。”宋餘雙目陰翳地看着離她一臂之遠的妻子。
兩人之間隔着楚河漢界,池年沒察覺身邊人的胡思亂想,她的心緒盡數飄到了竹風堂,青柳的按摩手法異常合力度,按上一按肩都酥了大半。
跟這人聊天着實費心神,今日已足夠勞累,池年哪還顧得上伺候不給加班費的夫君,哪涼快待哪去。
宋餘拉住她的胳膊,池年疑問地看他:“夫君,還有事?”
這人怎麼回事,吃飽喝足躺着不香嗎?
宋餘收回手,沉思片刻:“夫妻之間,理應坦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