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又接連幾次掉入幻境,蕭喚月體驗到了風水輪流轉的滋味。
最爽的一次是她變成了老虎,言隐變成叢林貓,白曜變成麻雀。她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在隊伍最前面,耍了一把森林之王的威風。
不過也由此可見,被鏡妖吸收的生靈着實不在少數,簡直快要能湊出個動物圖鑒大全。
接二連三地進行高強度腦力體力活動,身體不會累不會餓,但内心的疲憊感卻難以消除,蕭喚月覺得自己已經在迷宮裡走了很久很久。
剛開始還期待着下一個拐角處說不定就是出口,到了現在,她基本已經不抱希望,隻期待幻境外的鄧相許能快點搬來救兵。
走着走着,她靈光一閃——鏡妖既然能利用别人的記憶搭建幻境,那豈不是也能提取到他們仨的記憶?
事實證明她的推論不無道理,因為沒過多久,蕭喚月就見識到了鏡妖的新手段。
前方場景一變,像放電影那樣,一塊半透明的大屏幕擋在路中間。随着他們前進,那塊屏幕也在不斷後退,始終與他們保持着一個足夠合适的距離,令他們能毫不費力将屏幕上播放的畫面内容盡數收入眼中,可謂最佳觀影位。
屏幕中的小男孩昏昏沉沉躺在床上,額上搭了塊降溫的軟毛巾。生病中的人比平時格外脆弱些,男孩燒得糊塗了,問身邊的嬷嬷,爹在哪裡?
嬷嬷給男孩掖好被角,目光裡有憐惜:“宮主在處理事務。”
屏幕外的白曜臉色微變:“......是我小時候的記憶。”
言隐:“看出來了。”
那男孩跟白曜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隻不過是縮小版。
窺探别人隐私似乎不太好,可這屏幕實在邪性,就算他們将眼睛閉上,畫面也能毫無滞阻地進入腦海,根本就是強制性觀看。
原因在于鏡妖還未将他們三人徹底吸收化為養料,沒法利用他們的記憶搭建幻境,隻能提取到些許記憶碎片,通過這種方式在他們面前展現出來。
言隐在心裡悄悄問系統:“我的記憶也能被提取嗎?那你的存在豈不是要暴露了。”
系統:【不會,我可以将有關自己的記憶片段模糊化。】
言隐有些遺憾,系統自帶屏蔽器,看來是坑不了它了。
屏幕裡的畫面還在持續播放中。
是白曜五歲那年,生病時發生時的事情。
小白曜比現在要坦誠得多,對父母的依戀毫不掩飾,問完了爹又開始問娘,得到的答案是程夫人也在處理事務,不能來看他。
嬷嬷沒忍心告訴少主,程夫人其實來過一回,隻留下一句:“他能染上這病就已經很讓我驚訝了,體質羸弱至此隻能說明平時修煉不足,難道還要體貼他偷懶不成?趕緊想辦法弄醒他,今日課業照舊。”
小白曜沒什麼表情,似乎懂了嬷嬷的欲言又止。他撐着身子坐起來,打開枕邊的書,翻了兩頁,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
這一頁講的是如何吸收日精月華,他舔了舔幹裂的唇,反反複複讀了兩遍,裡頭的知識像流水一樣順滑地從左耳滑到右耳。他什麼也沒記住,隻能體會到生病的難受。
或許是受發燒影響,他腦中亂糟糟的,指着書頁上那個月字,又問嬷嬷道,月兒在哪裡?
嬷嬷以為他燒得神志不清了,小心翼翼道:“月兒,自然在天上。”
“不然月亮,是月兒。”他十分不滿于嬷嬷的敷衍,“月兒.....是小妹的名字!”
“哎呀。”嬷嬷大駭道,“少主,您先别看書了,還是躺下休息一會兒......”她想,少主燒得太厲害,都開始說胡話了,這要是叫宮主和夫人聽見,肯定會大發雷霆的。
當年的事大家都心照不宣,隻當那女孩夭折了。曾經有人在少主面前提起過“白月”這個名字,第二天就被宮主給逐出門去,可見這事不适合成為談資。
嬷嬷小心地笑了笑:“哪裡有什麼小妹,少主你,一直是裡雲宮的獨苗苗啊。”
“是這樣嗎……”腦中有個小小的身影一閃而過,小白曜試圖回想,怎麼也想不起更多的事。
情緒漸漸平歇,他信了嬷嬷的話,心想自己一定是燒壞了腦子。
看見他的反應,嬷嬷倒松了口氣,若少主刨根問底,可就難辦了。她揭過這個話題,勸道:“您休息會兒吧。”
小白曜沒理會她的提議,隻是垂下眼眸,自顧自推翻了先前的說法,笃定道:“對,沒有妹妹。”
......騙子。
他明明有。
屏幕外的白曜,眼中露出了一抹奇異的嘲諷。對于自己的童年時期,他并不懷念。
若不是一年前看到了那封玉胥宗寄給白江的信,他差點就信了妹妹早夭的謊話。
對于素昧謀面的妹妹他當然不會有多深的感情,但他痛恨父母這種自以為是的做派,連知情權都不願給他。
從小到大他都被嚴格約束,作為繼承人來培養,卻僅僅是繼承人而已。
他的父母不像父母,像上司。
多餘的事不能做,多餘的話不能聽。光是這樣也就罷了,上司們卻還不滿意,親口承認:“如果留下的是女兒會更好,可惜......”
可惜什麼,後面的話他沒有聽見,因為白江發現了他在偷聽,氣得甩了他三十鞭子。
多年來在外人面前維持乖兒子的人設,白曜有點裝不下去了。靠血緣關系維持的親情能有幾分真心,他的家庭遠沒有别人以為的那麼完美。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長大之後能争取到的自由更多了,他不必天天待在裡雲宮看兩個老家夥的臉色。
既然妹妹還活着,他當然要找機會來丘山看看,更得父母喜愛的女兒長什麼樣。
蕭喚月。
她的名字在他舌尖無聲地過了一遭。
胸無大志,安于現狀,功力平平......這樣的人,是他妹妹?如果白江更喜歡這樣的繼承人,那白曜隻能認為他老糊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