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任務之外,丘山小隊還會附贈免費的除魔收妖服務,隻要碰上了就管,因此行進速度大大減緩,因為不知道哪裡又會突然冒出突發事件。
如此一來,到達新萩已經是一年以後的事了。
這座城位于兩國交界之處,名義上屬于郯國地境,但界限的劃分并不那麼清晰,一直以來都是個問題區域。
自魯國舊王被妖物控制的事情敗露以後,魯國大亂,新帝登基,時局不穩,有不少魯國百姓越境混入新萩,買通官員拿到了戶籍,舉家搬遷到此地。
但僅憑這點,并不足以讓欽天監出動。
真正讓監正注意到這座城的原因是,一年前,這裡出現了一場騷亂,非人力所能造成。
起因是,街頭本已死去的流浪漢,第二日又神采奕奕地出現在原位置,闆車上他的屍體不翼而飛。
目擊者頗感驚悚,但轉念一想,或許人家本來就沒死透,隻是氣悸厥脫罷了。
然而事情并沒有結束,一個被馬匹沖撞而死的小男孩,在某個霧蒙蒙的清晨再次出現,攥着銅闆上街買糖人吃,本已斷掉的雙腿完好無損,言行舉止也與往常沒有任何區别。
賣糖人的老闆恰巧與男孩兒的家人有過幾面之緣,好奇之下上門詢問,卻不曾想那家人矢口否認男孩兒被馬車沖撞過的事實,還說老闆是來找他們的晦氣,舞着掃帚将他趕出門去了。
諸如此類的詭異事件接二連三地發生,欽天監在各地布下的眼線很快就嗅到其中非比尋常的氣息。
初步判定是有妖物作祟,通過僞裝人類的方式混入人群。
此地位置獨特,造成的影響力不可小觑。花梁燕斟酌過後決定親自出動,下令封城,除了欽天監的人以外,許進不許出。
丘山四人算是得了特許令,入城時沒有受到過多阻礙,守城人在核實過他們的身份後,便打開城門,放他們進去了。
聽聞又是妖怪僞裝人類的老橋段,蕭喚月精神一振:這他們熟啊!
下山後赴往的第一個任務就是鳳泉鎮妖怪奪舍事件,而如今,在到達苦心谷前的最後一個節點,又出現了類似的案件,也算首尾呼應了。
沒想到花梁燕接見他們後,似乎并沒有指望他們能派上多大的用場,隻是建議他們在這裡多住一陣,幫忙辨别真假人類。若判定出某人為妖,直接殺了就是,不必取得她的同意。
一年前花梁燕寫信邀請他們來新萩時,還不是這個态度。昭意感到奇怪:“這一年出現了什麼變故嗎?”
“不,隻是我低估了它們。”花梁燕喝了口水,解釋道,“與鳳泉鎮的情況不一樣,‘它們’的僞裝技術十分高超,智力程度也不是鳳泉鎮那群半吊子能比的。”
按照花梁燕的說法,這群妖沒有很強的攻擊性,蟄伏期間不會主動制造不必要的沖突,行動十分謹慎。
而且它們法力高強,善于僞裝,竊取已死之人的皮囊為己所用,就連死者的親近之人也看不穿它們的把戲——不排除它們對那些人用了某種迷惑手段,或者連死者家屬也被一并殺害。
更可怕的是它們在不斷進步,會從同伴的失敗中吸取教訓,更加完美地隐藏破綻,僞裝技術也越來越高超,從内到外模仿了個十成十。
它們竊取已死之人的皮囊,頂替其身份,繼承其社會關系。
“起初,被竊取了皮囊的受害者通常死于意外,知曉其死訊的人可以作為突破口,但它們很快意識到了這點,不再将那些人的皮囊作為選擇。”
蕭喚月很快想通其中道理:“所以它們開始悄悄殺人,确保死亡過程不被任何人目擊?”
花梁燕:“是的,一場沉默的屠殺。”
“那就不能說沒有攻擊性了......”蕭喚月駭然。
“現在的情況,說麻煩是挺麻煩,說簡單卻也簡單。”花梁燕起身給蕭喚月斟茶,在她肩膀上不輕不重地按了一下,“各位能者多勞,殺一個算一個吧,像阻隔疫病那樣,把源頭殺個幹淨,這事自然解決了。”
反正其它區域還沒有出現端倪,看來封城的舉措是有用的。
“當然當然。”蕭喚月牢記,她還欠着花梁燕人情呢,這次任務正是表現的好機會,可不能劃水。
始終一言不發的言隐突然插了句嘴:“應該有更簡單的方法吧,怎麼不用?”
花梁燕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什麼方法。”
“屠城。”
蕭喚月熟練地捂住言隐的嘴:“他開玩笑的!”
其實沒在開玩笑。蕭喚月心知,言隐一定是想起師父了。當時盈缺的做法就是這樣簡單粗暴。但如今情況不同,城中尚有活口,不能一刀切。
昭意不贊同地搖了搖頭,神情是罕見的嚴肅:“師弟,這種玩笑不要亂開。”
“如果是上一任監正,或許會這樣做,那的确是個好辦法,但很可惜,我沒有繼承到她的全部,手腕不夠強硬。”花梁燕輕描淡寫地揭過了這個話題,沒有對言隐這種危險的想法多做譴責。
實際上她明白,這做法是可行的。隻要一口咬定城中百姓已全部遭遇妖物毒手,屠城便是名正言順的事,修仙界的正派人士會對她的做法表達不滿和唾棄,卻不能真的拿她怎麼樣。
蕭喚月好奇:“上一任監正是誰?”
花梁燕:“我師父。”
你師父又是誰,怎麼人人祖上都有一位神秘師父......這麼想着,蕭喚月卻并沒有繼續追問,人家擺明了不想細說,她便懶得刨根問底了。
花梁燕讓人帶他們回房休息。
“你們累了,先歇息吧。明日可以去城裡逛逛,這裡的面食很好吃。”
*
跟着引路的小吏來到鬧市區,言隐露出不滿的神色:“我們住這裡?”
眼前的房子小且破敗,木門的年紀疑似比言隐還大,輕輕一推就吱呀作響,門闆上的灰塵簌簌掉落。
引路的小吏有些尴尬:“其實我們事先打掃過,但這扇門受了蟲蛀,朽得厲害,木屑總往下掉。”
蕭喚月抽了抽嘴角:“有沒有可能,或許,可以換一扇門?”
“監正說不必。”
“這就是她的待客之道麼?”言隐嗤笑。
引路人慌忙解釋:“不不,監正絕非有意怠慢,隻是她信任各位的能力,認為你們不應該是被嚴密保護的對象,而是保護别人的一方。”
昭意:“這倒是沒錯,我們正是為了保護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才來到這裡。”
蕭喚月一點就通:“......噢,原來如此。”
監正的意思很明顯了——他們這群人,是剿滅妖魔的主力之一,不會被欽天監供起來好吃好喝地對待,那樣或許會讓妖魔鬼怪對它們敬而遠之,認為他們是不能靠近的人物。
必要的時候,他們甚至要主動将自己置于危險之中,這種看似不安全的房子,也是一種“誘餌”,畢竟看起來就搖搖欲墜,很容易被入侵的樣子。
站在不知情者的角度來看,住在這種寒酸房子裡的人多半不會是什麼權貴商賈。
妖怪如果要下手,十有八九會優先選擇窮苦人家的百姓,因為他們的社會關系相對簡單,後患少。
“怪不得剛見面的時候,監正誇我們衣服不錯呢。”蕭喚月失笑。
破破爛爛的住處,加上他們這一身行走江湖專用的粗麻布衣,适配度不要太高。
本來還想着進了城能換上漂亮衣服轉悠幾天呢......蕭喚月遺憾地想,現在這計劃可要泡湯了。
“什麼,什麼啊?”言隐一臉莫名,“你們的對話是跳過了什麼嗎,我怎麼聽不懂。”
蕭喚月踮起腳,貼着他的耳朵說清了其中利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