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一個玄色身影落在她面前,束袖武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我就是她小弟。”
蕭喚月隻看了面前人一眼,立馬流暢地接過話:“不錯,這位是我的小弟之一,我說過,他很低調,一般不在人前露面,今天是例外。”
地痞丙吞了吞口水,拉扯着同伴的袖子:“走了,走了。”
别人沒看見,他可是看見了,剛才那男的是直接從幾層小樓那麼高的樹枝上倒懸着落下來的,像夜枭一樣靈活,還在半空中換了姿勢,穩穩着地。
這能是普通人麼!
三個地痞逃之夭夭,言隐沒再向他們投去過多眼神,轉頭對着蕭喚月道:“本來是圖新鮮才動用了這馬車,沒想到馬跑這麼慢,半天等不到你,我幹脆自己出來找。”
車夫試圖辯解:“言公子......此處禁止疾行。”
“哦。”言隐渾不在意,“不管了,反正我本人都已經在這裡,也用不着你接蕭喚月了,你自己先回去吧。”
車夫爽快聽令,駕起車走遠了。
周圍的商販路人,眼睛都有意無意地朝蕭喚月這邊瞟,似乎想上前攀談,卻又不敢。
那賣絹花的少女對着蕭喚月不住道謝,後者淡淡一笑,拉着言隐抽身離去,盡顯高人風範。
直至到了無人處,蕭喚月才松了口氣:“以後我還是低調點的好,站在人群裡壓力好大,剛才還聽到人堆裡有小孩兒偷偷叫我大姐大。”
“那不是很好。”
蕭喚月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
她一向秉持明哲保身的原則,但不知是不是跟着師兄師姐混了太久,也染上幾分英雄氣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以前她可不會這樣做,最多偷摸報個官。
“你眼下怎麼有青黑。”言隐忽然俯身盯着她看,“不應該啊,沒休息夠?”
蕭喚月想起鏡中鬼的事情,啊了一聲,被地痞甲乙丙一打岔,差點把正事給忘了。
“我剛想跟你說這件事呢,是這樣......”
她将這幾日做的噩夢都告知言隐,又詳細說了早上遇到的古怪事,憂慮道:“不能是我的幻覺吧,我精神挺正常的啊。”揉了揉腦袋,她不太确定地問,“是吧?”
言隐擰眉思索了片刻:“好像......确實有問題,啊,不是說你精神有問題,我是說這個事情有問題。”
“在這方面你比我專業,快幫我看看,是不是惹上髒東西了。”
言隐圍着她轉了一圈:“這情況,聽起來像是有鬼魂在騷擾你,不過我并沒有看見你周圍有靈體出沒啊。”
蕭喚月緊張道:“你再仔細看看呢。”
“真沒有。”
“......那怎麼辦,我今晚可不想再夢見白曜了。”
“說起來,跟白曜長得一樣的鬼魂入你夢,這件事想想也很奇怪啊,他人不是活得好好的麼。”言隐想不通。
蕭喚月啧了一聲:“難道在我們不知情的時候,他悄悄死了?要不要寫封信過去探探情況。”
“先别。”言隐想出了一個還算靠譜的解決方案,“或許是因為跟活人相處太久,我對靈體的探知沒那麼敏銳了。等我回鬼界補充點陰氣,晚上再來找你?”
“好。”蕭喚月點頭,“你盡量早點來啊。”
“嗯,入夜就來,那正好是鬼魂開始活躍的時候。”
不再啰嗦,言隐的身影一閃,消失在巷道盡頭。
*
暮雲低垂時分,蕭喚月踩着青石闆路上的桂花碎影在家門外徘徊。
心神不甯間,她沒留意到,不遠處的陰影裡,三個身影正晃來晃去。
正是白日裡市集上鬧事的地痞潑皮。
為首的地痞甲是個高大黑臉漢子,咧着黃牙笑,手裡掂量着塊棱角尖利的石頭。另外兩人擠在他身邊,身上混着酒氣的汗酸味。
白天時候他們在這小娘子手上吃了虧,在路邊郁郁不樂,喝了兩壺酒,互相吹皮,膽子又重新大起來,越發覺得白天是被蕭喚月給唬了。
她聲稱自己有衆多小弟,可他們哥仨在街坊混迹這麼久,從沒聽說過附近有什麼行俠仗義的大幫派。她身邊那個夜枭一樣神出鬼沒的小子,也沒展現出打架的真本事。在高樹上倒挂金鈎,好像演雜技的也能做到吧?
黑臉漢子斷定:“那姑娘,是個有點本事的練家子,但也僅此而已了。你們看,蹲守她這麼久,也沒見她的小弟們沖出來揍我們,可見她白天的話信不得,那玄色衣服的小子,隻是在跟她打配合。”
剩下兩人連連點頭:“老大說得有理,就算小娘子身上有幾分功夫,我們三個身強力壯的漢子,還能吃了虧不成,摸黑偷襲,給她腦瓜上來那麼一下,她肯定反應不過來。”
黑臉漢子糾正:“什麼偷襲!那叫先手。”
三人蹲在牆後,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設,遲遲沒有走出去,最後還是黑臉漢子面色一凜,扭頭道:“走!”
然而他剛要邁出腳,忽見眼前景象變得朦胧不已,街道中的蒙蒙霧氣泛着青灰,本該聒噪的夏蟬全都噤了聲。
而且,那小娘子的身影竟已消失無蹤。
黑臉漢子疑心自己看花了眼,回頭卻見自己兩個兄弟戰戰兢兢抱作一團:“老......老大。”
他訓斥:“慌什麼!”
身前十丈外草葉窸窣,槐樹的影子若隐若現。
順着兩個兄弟的目光看過去,黑臉漢子才發現,樹下不知何時多了個人影,看身型像是男子,一頭長發卻不曾束起,随風飄動,有種陰森怪異的美感。
地痞乙弱弱道:“老大,這地方邪門得緊......”
“怕個卵!說不定人家隻是想晚上出來散心懶得紮頭發,我先,我先去......”他想說自己先去探探路,可聲音越來越小,像是被無形的手掐住了脖子。
眼前的景象實在怪異,他不敢再逞能托大,咽了口口水,退回陰影之中。
霧氣在月光下變成黏稠的墨色,街景一片模糊,隻有老槐樹的模樣重又變得清晰起來。
在三人都打起退堂鼓之時,槐樹葉子簌簌抖動,像是活過來了一般。
那樹明明是沒長腿的死物,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朝着他們的方向移動。無數枯枝化作骨節分明的手掌,挂着半腐的皮肉朝他們抓撓。
“鬼!有鬼啊!”
地痞們連滾帶爬時,枯枝殘葉掃過他們的後頸,留下血色指痕,驚得他們□□都濕透,顯出腥臊水漬。
這下他們徹底吓破了膽,拼命尖叫着揮開那些枯枝,再不敢想什麼報仇的事,心裡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離這個地方越遠越好!
蕭喚月倚在槐樹邊,一臉莫名地望着不遠處那三個狼狽逃竄的身影。
男人們的尖叫實在刺耳極了,她自然聽得出來,是白日裡那三個作亂的地痞,不知看見了什麼,吓成這樣。
聲音越來越遠,看樣子不是沖她來的,大概是路過此地被狗攆了。蕭喚月記得,附近有條兇惡的大黃狗來着。
但是沒聽見狗叫啊......蕭喚月靈光一閃,心道這三人莫非是因為碰見了她才被吓跑的?好像不是沒可能啊,她白天可是在他們仨面前露了一手,威懾力夠夠的。
又等了一刻鐘,她百無聊賴地數着葉子。
微風習習,她轉頭望向街口飄動的酒旗,隐約見玄衣一角閃過。心中一喜,她立刻招手道:“言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