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慈狠狠掐了把大腿上的肉,很痛,說明不是夢境。
手裡握着逃出牢籠的鑰匙,按理說她做任何決定都可以不受幹擾。
那她為什麼不能不受幹擾地說出拒絕?
心很亂是真。
心很慌也是真。
想逃。
她把人稍微推開些,确保自由呼吸的權利,許久,問:“葉清楠,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你喜歡我?”
“是。”
葉清楠輕輕點頭。
聽到回答,季慈呼吸一滞,“多久了?你喜歡我多久了?”
多久?
葉清楠舌尖掃過嘴唇,回憶如同一部老電影,點開倒退鍵,一幀幀畫面閃過,最終定格在那個雨天,那幢樓,以及那雙眼睛。
他輕聲笑了,不禁假設,倘若聽到真話,不知她會作何感想,會不會由此忿恨他卑劣的手段?
于是,葉清楠反問,“這個問題重要嗎?”
“重要。”
她近乎執拗地想要一個答案。
“不重要。”
葉清楠已然決定把這個話題一筆帶過,他垂首,道:“季慈,那些都不重要。我不要求你對我有百分之百的愛意,我隻要求那百分之一。”
季慈咽了下喉嚨。
她不否認,對他,百分之一的愛意是有的,可百分之一的愛意完全不能給予百分之百的勇氣,讓她去承擔在一起的後果。
可拒絕的話彌留在唇邊确實無論如何也吐不出、
她想起兩人手牽手走在悉尼的海灘,她聽他說,未來的妻子...
季慈忽然發現,這份愛意似乎遠超百分之一。
葉清楠雙眸牢牢圈住她,他看出了她的猶豫。
正是因為有顧慮才會猶豫。
他抓住了這份猶豫。
葉清楠上前一步,雙手托住季慈臉頰,吐出的氣息帶着不可言說的暧昧,“季慈,你有言語自由的權利,但請别對我說拒絕。”
“是因為在商場上叱咤風雲的葉總被一個什麼都不是的女學生拒絕很丢臉是嗎?”季慈眨動眼睫,承認裡面有開玩笑的成分。
葉清楠低低一笑。
“你知道我們在一起的後果是什麼嗎?”
無法直接拒絕,季慈企圖讓他知難而退。
葉清楠說,“這些你不要管,”
不用她管?
對,他的身份,他的地位,誰敢背後地蛐蛐他?
可季慈不一樣,同樣的冷嘲熱諷,打在她身上的回旋镖絕對要比他痛幾倍,讓那本就不值錢的自尊心愈發貶值。
江梓琳的話并非全無道理。
“可以讓我想想嗎?等我想明白了,我會找你。”
季慈歎口氣,告訴他。
“我給你時間考慮,但也别讓我等太久。”
葉清楠氣息渾厚,噴灑在她耳畔,兩片薄薄的嘴唇落在季慈緊抿的嘴角。
季慈默默承受,眼睫止不住地顫,她攥緊他的西裝外套,借此穩住心神。
蟬鳴聒噪,夜晚靜谧又濃烈。
宴會大廳燈光璀璨,寬大的落地窗映出了徐常羽綽然挺拔的身姿。
他緊緊握着手機,上面還顯示着季慈的聯系電話,一向溫和的眼眸此刻愈發深沉。
徐常羽的視線久久凝視樓下那對正在接吻的男女。
季慈的男朋友是清楠哥?
得出這個結論,他腦子嗡一聲炸開,吃驚地幾乎不敢移開眼睛。
尤其當他看到清楠哥把人摟入懷,不停撫摸季慈後背幫她順氣的時候,心髒某處痛得不敢呼吸。
“你在看什麼?”失神之際,葉語卿湊過來。
“沒什麼。”徐常羽用身體擋住玻璃。
“什麼啊,這麼神神秘秘的?”
葉語卿扒開他肩膀,好奇地探出腦袋,結果樓下黑黢黢一片,什麼都沒有,她有些失望。
“哎,我哥和季慈去哪了?”
她觀望四周,沒發現人。
徐常羽不搭腔。
“問你話呢?你發什麼呆?”
“我怎麼知道?你自己的同學沒看好,過來問我幹什麼?”
徐常羽轉身就走,聲音有些隐隐的不耐。
葉語卿滿臉困惑站在原地,心想說這小子吃什麼火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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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午,季慈收拾好行李,離開宿舍打車去車站。
剛出校門口,發現一輛熟悉的商務車,季慈停住腳,瞧見趙洲從車裡出來,二話不說,就要接過她的行李。
季慈吓得向後退了幾步。
趙洲笑說,“是葉總讓我來的,季小姐如果拒絕,我回去不好交差。”
“那他呢?”季慈小聲問。
趙洲:“葉總說,在您不同意之前,他是不會露面的。”
季慈沉吟一瞬,把行李箱交給他。
二十分鐘後,商務車停在高鐵站的地下停車場,趙洲從後備箱取出行李交給她。
季慈接過來,說了聲謝,“你回去吧。”
趙洲:“不行,葉總叮囑我必須看您進站才能離開。”
季慈有些無奈,幹脆也不做無用功,拖着箱子乘電梯入站。
下午六點,從甯州直達江都的列車穩穩進站。
這趟回家無人接送,季慈以為季從南工作太忙,一時忘記,于是也就沒打電話。坐公交站輾轉将近一小時才到家。
這個點正是萬家燈火的時候,擁擠破舊的樓道也染上一絲落日的餘晖,留住季慈拖着行李箱艱難行進的身影。
推開門,出乎意料,家裡人都在。
季從南嚴肅坐在沙發,汪冉端正守在一旁,瞧見季慈回來,他面色陰沉,汪冉臉上雖說有笑,卻也是壓着心事。
察覺氛圍不對,季慈不明所以,颔首喊了聲爸媽。
“嗳。”汪冉應。
季從南不作表态,發現汪冉複雜的眼神,季慈心裡升起股不祥的預感。
下一秒,她聽到季從南沉着聲音說,“小然來過了。”
“哦。”季慈眼睫顫了兩下。
季從南手指死死抓住身下的沙發墊,嗓音含愠,“他說你和一個有錢人在一起了。”
“小慈,你實話告訴我,欠債的錢到底是從哪兒來的?”
“爸..”季慈呼吸停了。
“先别叫我爸。”季從南擺手,“你先把這件事和我解釋清楚,季慈,告訴我你沒有和别人随便勾搭,爸爸要你親口告訴我!”
汪冉在一旁着急,“小慈,你說句話啊,到底是不是。”
季慈内心備受煎熬,明明一個謊言就能解決局面,她現在卻連一個聲音都發不出來。
季從南此刻的心情可以用痛心疾首來形容,揚手在季慈右臉狠狠落下。
她右側臉頰馬上呈現出一道鮮紅的巴掌印。
這是季從南第一次動手打孩子,汪冉雖不忍,卻也沒制止,在一邊偷偷抹淚。
“馬上和他斷了,立刻,馬上。”因為怒不可遏,他吐字不清,“我季從南就算再窮困潦倒,也不會拿女兒出去賣...”他擡手捂住眼睛,突然說不下去了。
“爸,媽,對不起,是我讓你們失望了。”
季慈終于開口說話,随後拖着疲憊的身軀走回房間。
晚飯時間,汪冉喊她吃飯,季慈本來胃就難受,沒有食欲。又聽季從南說,讓她自己反省反省,以後的路該怎麼走。
結果,胃内翻騰更劇。
她閉眼蜷縮在床,葉語卿撥來視頻,擔心發現端倪,季慈轉了語音。
兩人聊了幾句,季慈興緻不高,想找借口挂電話,葉語卿突然說,“季慈,你這幾天看微博了嗎?”
“沒有,怎麼了?”她抽了下鼻子。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我就不打擾了。”
葉語卿挂了電話。
好奇心驅使,季慈點開“黃色大眼睛”,發現祁然因不良行為被粉絲發微博控訴的話題獨挂熱搜高位,監控記錄全過程,屬于證據确鑿,百口莫辯。
面對網友的漫天轟炸,工作室猶如死守的城門,滴水不漏。
季慈蹙眉,點開評論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