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兩條腿又走了半個時辰,總算進了恕城地界。雲染想着,至少今晚喻景淮不會再跟來了。他或許會被追随而來的人帶回去,或許會明日醒來自己回去,但都和她沒關系了。
與其擔心他的安危,倒不如先想想自己眼下該怎麼辦。
恕城雖然是皇都,距離萬羅谷又近。但俗話說得好: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天子腳下......倒是可以暫且躲一躲。
躲去哪裡又成了大問題。雲染摸着身上為數不多的幾塊碎銀,趁着天黑進城确實方便許多,但随意去店裡投宿又容易被其他人發現行蹤,再者她帶的錢恐怕也住不了多久。着實為難。
新皇雖然廢止了宵禁行令,晚上出門的人倒也不算多,大家都有各自的事要做,沒什麼時間去注意她。
她記性極好,上次走過的路都記得還算清楚。思量半刻,她決定還是去北街。
“醉方齋”便是在北街。
越昭是十方國人,在夜南生活的時間不算太久,對皇族權威也沒那麼看重,夜南人的習性也沒沾染過多,再加上酒樓一直是由他阿姐越曦一手經營,他會接手生意而沒有離開的原因也大半是為了追查阿姐下落。至少初見他時,她覺得那少年郎還算是個性情中人。
醉方齋的生意看起來比上次來時更加冷清。路過别的酒樓之時,她見廳内燈火通明,食客酒鬼方還高談闊論。而這家店,隻有擡頭望去的二層隐有兩桌伴侶對酌,一樓的大堂之内竟是空無一人。
俊美少年搖着折扇倚在窗前,月光柔和,他臉上是惬意之色,似乎并未被店裡生意冷清而影響了心情。
雲染在門口立了一會兒便走進去:“許久不見,越老闆愈發清閑了。”
越昭側過頭,看清來人後揚唇一笑:“許久不見,姐姐還是這麼會取笑人啊!”
少年眸光燦爛,意氣張揚,一看就是被人從小寵到大的,卻偏生的脾氣極好,從開始的相遇到今日的重逢,雲染幾乎都是話裡帶着刺的,他卻總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樣子。
就近扯了椅子請她坐下,越昭把扇子一合挂在腰間,轉身去櫃台取了杯盞。透明的琉璃器皿一看便知并非來自夜南本土,想必是十方的産物,很是漂亮,杯中液體透着绯色,雲染一聞便知。
“桃花飲?”
是她想了很久一直沒機會再嘗的甜水,雲染心中歡喜,立刻接過。
越昭彎着眼尾:“最後一壇,你來得倒是巧。”
甜味在舌尖彌漫,她問道:“桃花已經過了季節了嗎?”
“倒不是過了季節。”他一聲歎息,語氣頗為惋惜,“恕城人向來清楚,醉方齋的生意是由我阿姐一手撐起的......我們這店呀,菜色普通,隻有這各色飲品是其他店裡絕對嘗不到的。隻不過我阿姐失蹤的突然,這些釀制之法也未來得及留下,所以賣完這些也自然沒了生意,擇日就要關門了。”
雲染驚訝道:“這麼說你不久後要回十方了?”
這可不行,越昭要是走了,她可就沒落腳的地方了!
越昭聞言一怔,又笑着說:“不走呀,我還沒找到我阿姐呢!”他歪頭思索片刻,“不過這店确實是不打算再開下去了,我不會做生意,這麼開着也是浪費。”
是啊......這越曦即便真的死了,作為她唯一的親人,一定也是要迎她屍骨回家的。可是這麼久過去了,也沒見有人報案說發現屍骨,官府也未曾發過诏令喊人認屍。越曦就像人間蒸發了一般,确實有點蹊跷,也難怪越昭一直不肯相信他阿姐已經故去。
想到這,雲染問他:“你家在十方原本也是做酒樓營生的?”
“是呀。”他點點頭,“不過在十方的時候生意也很難做下去,阿爹他......去世之後,阿姐便帶我來了夜南,她說這些酒飲在家裡雖然常見,但在這裡卻算得上是稀奇的!事實證明我阿姐的确很有遠見,僅僅三年便把這醉方齋從一家小館開成了兩層高樓。”
雲染聽完便勸他:“既然這是你阿姐的心血,你就這麼關了店門豈不可惜?”
“可惜,但也沒辦法。”他捏着杯底輕轉,琉璃盞中的液體也随着他動作流動,淺淺的顔色在柔和的燈光下閃着動人顔色。
略一思索,她問道:“你剛才說這桃花飲還剩一壇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