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染點點頭,放下提起的绯紗緩步走去。
來到近前,輕輕施了一禮,眼前男子早在對方走來時已經注意到她。四目相彙,陳彬眼中有片刻的失神,雲染見狀掩唇輕笑一聲:“見過陳大人。”
悅耳的女聲把他拉回現實,陳彬微微一怔,輕咳一聲起身:“失禮了。”說完這話,他又忍不住細細打量起面前的女子。
先前他雖有片刻的失神,但雲染從他眼中讀出的卻并不是驚豔二字,她看到的是浸滿了那雙澄澈眼眸的——驚訝!
他很驚訝。可他為何驚訝?
陳二熟練的放下酒壺和酒杯,對着二人一躬身,非常識趣的退了下去。
雲染微微一笑:“這是我們醉方齋新上的梅酒,名為'恰逢春',今日聽聞陳大人來特意獻上,還望大人賞臉品嘗。”
“姑娘言重了。”陳彬猶豫片刻輕聲道,“請坐吧。”
陳彬畢竟任職于大理寺,将陳二的說辭與眼前姑娘到來之事稍加聯系,就不難猜出雲染定是有事找他。
雲染也不推辭,早知他會請她入座,便毫不客氣的坐下來。隻是坐下後這兩人又是一時間的相顧無言,極其尴尬的氛圍萦繞在兩人周遭。
雲染正打量面前這男子。看起來年紀約莫三十歲左右,長相算不得出衆,至多稱得一句清秀。但他那雙眼睛卻出奇的明亮澄澈,與越昭的明亮澄澈不同,陳彬的雙眼是透着一股讓人無法忽視的正氣,仿佛這人天生是屬于官場的。以這雙眼睛判刑獄之事,任誰都會多上幾分信任。
也正因這股凜然的正氣,這雙眼睛是藏不住事的。
他認識她。或者說,他見過她。
所以方才初見時他才會一臉的驚訝,如今再回想起來,那應該是見到許久不見的故人才會露出的表情。
雲染見狀也不拐彎抹角,率先打破這僵局直言問道:“陳大人見過我?”
陳彬微微愣住,眼神中閃過片刻的慌亂,他默然點頭,而後沉聲說:“見過。”
果然。
這位陳大人倒是坦誠,既然如此就好辦了。
“這酒也是今日才啟封,還未正式在店裡售賣。”雲染自顧自為他斟了一杯酒,推至陳彬面前,“大人嘗嘗看?”
陳彬看着她,又看看面前的酒杯,緩緩伸出手來拿起杯子湊到唇邊,略一猶豫後輕抿了一口。輕挑起的眉表明他對此酒味道很是滿意,似是在舌尖回味了一番,他又仰頭飲了半杯。
陳彬贊道:“甘甜醇厚,酸而不澀。”他擡眸看着雲染,“味道新鮮又特别,是你釀的?”
雲染歪頭想了一下:“算是。陳大人喜歡就好。”
陳彬頓了頓,拿起酒杯将剩餘的酒一飲而盡,而後重重歎了口氣。
“你找我應該不隻是為了請我喝酒吧?”
雲染笑了笑:“大人既然見過我,應該知道我想問什麼吧?”她又為陳彬把酒杯填滿,繼續說道,“陳大人官居大理寺,想必對之前傳的沸沸揚揚的'雲家滅門案'十分了解,雲染想聽大人一句實話,我父母兄長的死究竟是不是公示上所說的那樣?”
陳彬一怔,臉上寫滿了疑惑和訝異:“為何這樣問?難道你對陛下的判決有疑慮?”
雲染沒說話,隻是繼續盯着他的眼角眉梢,不敢放過任何一絲細節。
陳彬歎了口氣:“雲家遭此橫禍我深表遺憾......我知道雲家雖是商賈,但行事一向低調從未逾矩,本不應招此大恨。我也曾暗自徹查此事,但那山匪行迹本就難以捉摸,因此也一直沒什麼結果,後來經人提醒,我這才意識到是買兇殺人,本想将這事奏明陛下,奈何人微言輕又沒有人證,那折子也被有心之人扣了去。”
雲染一直認真聽着他的話,邏輯嚴絲合縫,神情也很正常,并不像在說慌。
她突然開口問道:“你方才說到經人提醒......是什麼人提醒?”
“我并不知曉那人姓名。”陳彬回憶着說道,“我記得那是位頗為好看的年輕公子,陳某平生鮮少見過如此氣質出衆之人,就連他那柄劍也十分特别——半暮半雪顔色......應是江湖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