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正熱鬧着呢。
今日男女賓客分坐東西二院,栾蘅一行往西院走去。
進了院子,莊姝見到許多陌生面孔,俱是京中官員家的娘子。
其中一人尤為醒目。
劉中蓉一貫素雅端莊,今日隻梳單螺髻,插兩個寶相花金簪。但這不妨礙各家娘子都圍着她,奉承她。
畢竟衆人都知道她便是未來的太子妃。
誰不想與她交好呢?
栾蘅作為主家,自然要上前見禮。
劉中蓉語帶親近,喚她四娘。
栾蘅便又向她介紹莊姝,“這是平陽王府上的莊娘子。”
莊姝對她見禮道:“劉娘子。”
劉中蓉亦笑稱:“莊娘子。”
栾蘅雖不常與京中官員家娘子們一起玩耍,卻因栾家被聖上和太子看重,京中娘子們對她也都高看一眼。
而莊姝不過是養在平陽王府中的孤女,大家對她并無多少在意。
栾府賓客嬉鬧喧嚣直至深夜。
“下雪了!”
“下雪了!”
一片,兩片,雪花紛紛揚揚從空中飄落下來。
廊上挂着的紅燈籠照着飛揚在空中的雪花。
眼見愈下愈急,衆人便都笑着小跑着進了屋内。
今日衆府對郎君娘子都沒有了往日的拘束。
便有些心思活泛的小郎君趁機從宴席上偷偷溜走,騎了馬去街上尋更好玩的去處。
栾蘅在下雪之初便拉着莊姝去尋栾昉。
她望着漫天的飛雪道:“這般大雪……”她似想起什麼,唇邊帶着一模神秘的笑,湊到莊姝耳畔密語道:“阿姊,今日我帶你去個好去處。”
大祁取消了前朝的宵禁制度,不過冬日夜間的街道也是冷冷清清。
守衛城門的禁軍被紛紛揚揚的雪花迷了眼,正困得打盹,忽聽黑夜中傳來嘚嘚的馬蹄聲。
起初還以為自己凍出了幻覺,直至夜色中看到四人四馬往城門處奔來。打頭的男子一身黑色大氅在夜中飛揚,離得很遠也能察覺出此人氣度不凡。
為首的男子在城門處勒住缰繩,士兵便跑上前。
剛要詢問他是否有出城的文牒,瞥見他腰間的牌子,忙跪下恭敬道:“太子殿下。”
李谡道:“我等要出城。”
幾名禁軍忙開了城門,四人便在黑夜中絕塵而去。
到了城外曲江池畔,數艘裝飾華麗的畫舫飄蕩在池面。
幾人才至岸邊,便有人認出李谡和栾昉。
栾昉道:“”今日隻要一艘中等畫舫便是,莫要太招搖。”
那人忙點,很快安排好,恭敬地帶着四人上了一艘兩層高的畫舫。
畫舫上有三名中年漢子和一名老叟執杖撐船,另有兩名頗具姿色的婢女侍候。
一人喚蘭月,一人喚蘭心。
上了畫舫,船便緩緩駛動起來。
四人在船艙内坐下。
栾昉見栾蘅沖莊姝露出得意之色,笑問道:“你個機靈鬼,怎知今夜下了雪我與三郎便要來曲江池?”若李谡不想教人知曉身份,在外栾昉便以三郎喚他。
栾蘅瞧一眼李谡,見他也含笑望着她,她便膽大起來;“前幾日聽二哥提起雪夜在畫舫飲酒。我便念念不忘。今夜下雪,阿耶阿娘又不管我們,你定然會出府遊玩。”
栾昉挑挑眉:“算你聰明。”
栾昉又對兩名侍女道:“燙壺酒來。”
蘭月與蘭心得了栾昉的吩咐,便替四人燙酒。
畫舫外,撐着小船的老叟将四人要的酒菜送來。
蘭心和蘭月把菜肴一一端上案桌,酒菜齊全,便讓二人退下。
四人在舫中對飲起來。
莊姝從未有過這樣的經曆,隻覺這樣的夜晚真好。
酒酣耳熱,萬籁俱靜,耳邊隻有船夫撥動船槳響起的汩汩水流。
忽聽池面響起琵琶聲,斷斷續續,似有似無。
船至池中央,原本似有似無的琵琶聲愈發清晰。
旁邊畫舫上不單有琵琶聲,男女調笑的聲音也不時傳了出來。
栾蘅與莊姝趴在舷窗望着對面畫舫,對面紅燭高挂,人影攢動,調笑聲中有女子舞動衣裙的影子從紗窗映出。
栾蘅指着對面畫舫道:“二哥,似對面那樣才熱鬧。”
栾昉拍開她的手斥道:“你若覺得同我在一個畫舫無趣便家去。”
栾蘅讨好般道:“有趣有趣。”
栾蘅不勝酒力,不多時便趴在舷窗處睡了過去。
莊姝與栾昉對視一眼,無聲笑了。
畫舫二樓有四間房,栾昉擔心她在此處睡下着涼,抱着栾蘅去樓上雅間安睡。
莊姝面上也染上了醉态,隻是她自己還不自知。
夜深了,飄蕩在池上的畫舫不多,許多船都駛向了岸邊。
與他們相對的畫舫中仍是香舞伴着歡歌。
莊姝托着下巴靠在舷窗好奇地睜着眼打探對面的熱鬧場景。
不知對面船夫是否劃偏了道,兩艘畫舫此時靠得極近,莊姝甚至能看清對面畫舫上雕刻的圖案。
與他們這艘不同,對面刻着各式樣貌的女子形态,或坐或立,或嗔或笑。
而上船之前莊姝見他們這艘雕刻的不過是些樣式普通的花草鳥獸。
莊姝凝神研究着對面畫舫上的圖案,女子姿态雕刻得當真是惟妙惟肖。
卻不知她這副求知若渴的神态教對面一郎君看了去,見隔壁畫舫一位貌若天仙的小娘子盯着他行事,不由起了逗弄的壞心思。
他推開舷窗,寒風與白雪吹進舫内,驚得他身下妓子尖叫出聲。
莊姝不期與對面香豔場景對上,駭得瞪大了雙眼,還不待她反應,眼睛便被人從身後捂住。
那人對上李谡沉沉的目光,不由心中發虛,背上也起了寒意,便收起捉弄的心思,伸手将舷窗關上。
他這番動作又惹身下人嬌嗔。
莊姝面紅耳赤,半晌才反應過來方才自己所見赤條條的二人在行何事。
她一時有些瞠目結舌,随即想到李谡也看到了,愈發感到羞赧。
李谡卻似無事發生問:“可還要吃酒?”
莊姝果斷搖頭。
李谡道:“時辰不早了,你也上樓歇息。今夜四娘喝醉了不便回城,待明日一早我們再回去。”
“是。”莊姝朝他一福身,忙往二樓走去。
李谡見她臉頰绯紅,擔心她醉酒跌入水中,便跟在她身後。
莊姝有些暈,又走得急,木梯扶手堪堪及她腰下。
她站得高,迎面冷風凜冽,莊姝腳下一崴,險些順着扶手翻了過去。
好在李谡從後面托住了她。
“多謝殿下。”
“你醉了。”李谡皺眉道。
莊姝不覺自己醉了,可又不敢反駁他,便不說話。
待她站穩,李谡便收回手。
見她又是搖搖晃晃上樓,李谡隻好伸出手擋在她身後,以免她向後倒去。
好在莊姝自己上了樓,她尋到房間門口回首一望,見李谡還站在樓梯處。
他的肩頭點綴着白白的雪花,隻是不知為他一直凝視着她,眼眸沉沉的,好似他身後一望無際的黑夜。
又想起方才多虧殿下救了她,便不由對他展顔一笑。
太子殿下當真是位好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