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酣耳熱,吃了半巡,莊姝雙頰已然有了醉意。
“良娣。”
莊姝微側着頭看向她,聽雁遠道:“方才魏内使來傳話,道殿下與鎮國公被聖上喚去,想是有要事商議,讓我們散了席先行回宮。”
莊姝颔首,察覺一道灼熱的目光正盯着自己,她知道是穆竣投來的視線,因此隻作未察覺。
中途萬毓又過來尋莊姝喝了幾杯酒,至散席,莊姝已有些頭暈眼花。
雁遠攙扶莊姝起身,正欲沿着來時的路回宮,卻見穆竣負手站在八角亭下。
莊姝知道避不開,索性大方面對。
莊姝對他福了一禮,道:“久不見世子,不知王府一切可還好?王妃冬日頭風可有緩解?”
穆竣輕輕點着頭,“王府一切都好,阿娘今年極少出府,故而頭風症狀有所減輕。不知良娣在京中如何?可還……過得慣?”他的目光貪婪地望着她,仔細留意她面上的每個神情。
“妾在宮裡一切都好。”莊姝輕輕一笑,領間圍着的赤色圍脖将她整個人襯得鮮妍奪目,看上去倒比從前更有氣色了。
見她如此,穆竣心中甚慰,卻又不禁有些感傷。
又聽莊姝問:“尚意和尚武哥哥如何?不知尚意生的是小娘子還是小郎君?”
穆竣溫聲回道:“尚意生的是位小娘子,小名喚蓮娘。”
“蓮娘。”莊姝低低重複一聲。
穆竣道:“蓮娘生得讨喜,長相肖似尚意,禦史夫人和阿娘對她都喜愛得不得了。”
莊姝莞爾:“像尚意,那必然是個機靈讨喜的性子。”說罷她似乎可以想象小蓮娘的模樣。又道:“四娘如今如何?可定了親?”
“柳四娘冬日因定親一事同刺史夫人鬧了一陣,如今此事便不提了。”
想起柳四娘那般風風火火的性子,倒也是她能幹出的事。
“尚武哥哥呢?”
穆竣沉吟片刻道:“尚武如今在軍營中升了職,越發受我阿耶器重。”
莊姝看着他欲言又止,穆竣卻道:“尚意與四娘都托我帶了東西給你,隻今日宮宴不便帶入宮中,改日尋得機會再交予你。”
莊姝不想她們還這般記挂她,雙眼一熱,又知穆竣從來不關系這些内宅之事,此番恐怕都是為她才打聽了這些,便道:“多謝。”
礙于二人身份,莊姝不敢與他多待,正欲告辭。
“莊良娣與世子在此說些什麼?”黑夜中兀地響起太子妃的聲音,隻見劉中蓉帶着寶瓶與一衆宮人走來。
莊姝沖她行禮,李谡亦恭敬作了一揖。
二人退後兩步,劉中蓉上前道:“天這般冷,不若改日請世子去東宮,你們兄妹二人也好叙舊說話。”
莊姝道:“妾許久未見……兄長,今日見了面,不免問些家常。”
劉中蓉颔首笑道:“良娣離鄉數月,思鄉也屬人之常情。隻如今天色晚了,進宮的大臣們都出了宮,世子若在此誤了時辰倒不好。”
穆竣拱了拱手道:“多謝太子妃提醒,某這便出宮。天寒地凍,太子妃與良娣回宮亦當小心。”
劉中蓉笑:“世子寬心,我定會照顧好良娣。”
穆竣在宮人的帶領下向宮門方向走去。
莊姝和太子妃則往東宮方向而去,二人皆乘馬車而來,隻出了殿門便各自離開。
很快到了正月十五日。
因太子府喬遷,今年京中的元宵節比往年更加喜慶熱鬧。
永興坊外的長街上車馬盈門,人聲喧鬧。
太子府門前站了四位迎客的使官,入門兩列的宮女太監輪流引着賓客進門。
眼下不過未時,廳中已坐滿了男賓。
女眷們大都被安排去了後院賞景吃茶。
都道太子府内三座花園相通,後園重樓疊嶂極具風雅。
太子妃此時正陪着成钰公主和瑞康長公主幾人在花廳用茶。
萬毓和棠毓穿過曲橋在一座涼亭坐下。
亭上兩名宮女立在一側,見有女客來了,點了爐子燒起熱水來。
昨日才下過雪,眼下池水清冷而暗沉,兩岸假山上尚留有一快一塊的積雪。
曲橋盡頭的岸上連接另一處院子的月洞門前栽種了許多梅花,粉紅的花蕊正傲然綻放着。
萬毓呷了一口熱茶,隻見月洞門前一女子垂手站立,似乎是在賞梅。
棠毓也瞧見了,問宮女:“那是誰?”
宮女道:“是張六娘子。”
“竟是她。”棠毓呢喃一句,放下茶杯,往張六娘子所在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