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張六娘子見李谡帶着兩個親随從廊下走過又驚又喜,一時失了儀态,竟直直喊出了聲。
李谡聞聲停下腳步,看到她站在一株梅花樹下。
忽地刮來一陣風,竟似下起一場梅花雨,紛紛揚揚的花瓣灑落在她發間。
張六娘子不甚高興地哎呀兩聲,幾步走了出來,一手輕輕拍着發頂,欲将掉落在她發髻上的梅花拍落。
又擔心會毀了她的發髻,因而格外小心。
她一面輕拍發髻,一面偷偷斜睨着李谡,恐在他面前失态,隻略拍了拍就作罷。
此時前廳開席,賓客們合該在席上才是,李谡便問:“六娘怎不在席間?”
張六娘聽他依舊似幼時一般喚她,心下又高興幾分,禁不住揚唇道:“妾本在席上吃酒,午時見此處梅花與月洞門相映甚美,遂欲作畫一幅。方才席上又聽太子妃道日落時分此處景色絕佳,便借故出來一看。”
張六娘子微微仰起頭,沖廊上書閣的飛檐看去, “此處的飛檐如青鳥振翅,夕陽西下飛檐與梅花的影子便構成一幅飛鳥銜梅圖,妾覺得有意思。”
李谡颔首,聽她這般說便不攪擾,正打算走,張六娘子道:“殿下可是要去前廳?妾可否同行?”
李谡微微蹙了蹙眉,道:“孤要去書房,六娘自行回席罷。”
張六娘子面上閃過失落之色,聞言也隻好應一聲是。
說罷,二人一道穿過了月洞門,到了連廊盡頭便一左一右分開了。
隻這般情形在外人看來便是二人一道往前廳。
站在曲橋外假山處的兩人便将這一切都看在眼中。
孟青徽打量身邊人的神色,見他雙拳緊握,面上隐有怒意,不禁嗤笑一聲:“世子這般可是為莊良娣鳴不平?”
穆竣冷冷瞥她一眼,或許當初就不該應下她的約定。
哪怕當日因違抗聖旨會惹怒聖上,他也應當一試。
隻現下再說這一切都已沒了意義。
阿姝說她在宮中一切都好,當真嗎?
穆竣眼底聚滿了濃濃的憂愁,慘然一笑道:“孟二娘,我當日不該聽信于你,信了你的什麼兩年之約!”
“你——”孟青徽心中憤然,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為何莊姝已成了太子良娣,他卻還不肯放下她?
難道他對自己一點兒情義都沒有嗎?
孟青徽恨恨道:“你心中還有她?你——你這是大不逆!她如今已貴為太子良娣,又極受太子阿兄喜愛。穆竣,你死了心罷,即便你們曾私定終身,可如今她這輩子都不會再同你回涼州!”
“閉嘴!”穆竣環視四周,好在眼下大家都在席上吃酒,周圍并無人往來。
穆竣斥道:“你想害死她嗎?”
孟青徽輕搖着頭,隻恨他用情太深,眼中不由落下兩行淚來:“你忘了她,我會好好做你的妻。與你生兒育女,我們二人共同撐起王府不好嗎?我隻求你忘了她。”
穆竣深深地望着她,他不能違背自己的心意答應她,她這般痛苦,他心中又何嘗不是布滿了苦楚?
究竟是為什麼會走到如今的地步呢?
若是時光可以重來,他甯願不曾入京。這樣他便還是涼州平陽王府的世子,阿姝也還是他的阿姝。
二人僵持了半刻,終是孟青徽先開口,“回去罷。”她的聲音缥缈,似乎方才一席話已耗費了她全部的精力。
孟青徽折過身,腳下一軟險些往一旁的假山上撲去,好在穆竣在她身後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
待孟青徽站定,一揮衣袖,将穆竣的手拂開。
二人便一前一後離去。
二人不曾察覺,假山之後有一婦人聽了二人的話已駭得跌坐在地上。
朱四娘早已顧不得松了的鞋襪,她一手捂着嘴,雙肩不住地顫抖,眼睛流着淚又大喘着氣。像是吓到了,又好似喜極而泣。
一時倒分不清她究竟是何反應。
她扒着石頭往外瞧去,見院中已無他人,忙重新穿好鞋襪,快步往前廳席上去。
侍女青兒見了她道:“娘子去了何處?方才婢子尋到恭房卻也不見人。”
朱四娘摁着砰砰直跳的心口,命令道:“若是有人問起,你隻說我在偏廳醒酒,不許說起我去後院恭房之事。”
青兒不解,但她一向聽主子的話,便乖乖應下。
“走,回去罷。”朱四娘一面吩咐,一面往回走。
青兒見她好似遇見了喜事,不住地揚起了嘴角,青兒問:“娘子可是遇見了什麼好事?”
朱四娘唇角勾了勾對青兒道:“你這丫頭倒機靈,天大的好事今兒個讓我撞見了。”又問:“太子妃何在?我有要事與她相商。”
青兒說:“太子妃此時定在席上應酬,娘子有事不若待散了席再與太子妃說?”
朱四娘颔首也知該如此,她亦要時間來理清如今的關系。
二人迎着寒風往前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