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長琴服侍莊姝起來梳洗。
莊姝的長發挽在耳後,她端詳着銅鏡裡自己的面容,下颌一道青痕尤為明顯,忍不住觸了上去。
“奴婢替良娣上脂粉遮一遮。”長琴亦盯着她的下颌看,眼中滿是心疼。太子殿下竟也下得去手。
“不必。”莊姝說道。
即便用脂粉遮住了又如何?
難道這便能抹去她心中的傷痛麼?
今日無需出門,她亦沒有心思梳妝。
莊姝隻讓長琴替她挽了個簡單的發髻,别一對瑪瑙水晶銀簪。
待莊姝穿戴齊整,宮女已提着食盒在殿外等候聽喚。
“今日一早張六娘子便候在太子寝居殿外,請求太子觐見。想是要為張三郎求情。”長琴替莊姝布着早膳,一面将今日聽聞說給莊姝聽。
莊姝微微颔首,她沒甚胃口,隻吃了半碗甜粥便不再動筷。
“良娣再用些罷!”長琴見狀勸道。
莊姝搖搖頭,面色抗拒,吩咐宮女将膳食撤下。
此時雲映也候在殿外等候吩咐。
卻見魏讓獨自前來。
雲映正欲往裡通傳,魏讓則對她做一個噤聲的手勢,随即走到她身側,附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
雲映聽罷,轉身進殿回了莊姝。
太子與良娣寝居互通她是知曉的,将魏讓所言告知了莊姝,便帶莊姝穿過内室浴池,往太子寝居去了。
莊姝聽了雲映的話心道奇怪卻并未多問,隻跟着她走。
二人到了太子寝居。
雲映替莊姝開了後門,自己卻并未往前,隻躬身請了莊姝進去。
莊姝猶疑地看着她。
雲映道:“殿下隻吩咐良娣進内室,奴婢在此處等候。”
莊姝聽罷颔首,邁步走了進去。
才往裡走了幾步,隔着屏風,隻聽一女子正說話。
略微耳熟的聲音響起,又聽女子提及三哥,莊姝便知屏風外人是張六娘子。
太子這是何意?
莊姝一時竟糊塗了。
殿外。
服侍穆竣的内侍來傳話,道是平陽王世子醒了,欲求見太子殿下。
魏讓聽罷打發了人下去。
眼下張六娘子正在殿内,倒不好通傳了。
魏讓墊着腳在門口聽了片刻,隻聽殿内隐隐傳來女子啜泣之聲,并未聽見殿下開口說話。
想必張六娘子是為張三郎求情,隻是這張三郎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吃多了說什麼不好竟敢編排太子良娣。
如今這般,恐是成不了氣候了。
魏讓并未久等,不過片刻,張六娘子便掩着帕子在侍女的攙扶下走了出來。
魏讓不由偷觑一眼張六娘子的背影,繼而弓着身進殿道:“殿下,平陽王世子求見。”說罷,忍不住斜眼睨了眼屏風處。
李谡微擰着眉,“他醒了?”
魏讓颔首稱是。
“人現在何處?”
“世子如今正候在殿外。”魏讓忙道。
李谡目光往屏風後探去,隻略微思忖片刻,便道:“讓他進來。”
“是。”說罷,魏讓退了出去,喚了一個内侍往外傳話。
穆竣面色蒼白,他站在寒風中等候多時,久不見太子傳喚,雙腿已有不穩之勢。
太子居住的寝殿與莊姝所居寝殿僅有一牆之隔。
長琴聽殿外宮女議論平陽王世子正在太子殿外等候召見,急急跑了出來。
她不敢露面,隻偷偷趴在角落觑一眼世子,看他一臉病态,便知他并不好。
長琴咬着手,又見殿内走出來一個内侍同世子說了幾句話,繼而世子便往内殿走去。
長琴心中甚是憂慮,此番太子召見世子,不知又要掀起甚麼腥風血雨?
殿内。
李谡仍端坐在上首。
穆竣進了殿,沖他作了一揖道:“臣拜見太子殿下。”
李谡看他雙頰青白,人亦搖搖欲墜,隻怕是才能下榻便來求見了,問:“你要見孤?”
穆竣颔首道是,畢恭畢敬。
一夜過去,他眼底再無光彩。
穆竣微微垂着頭,道:“臣特來向殿下請罪,張三郎昨日所言有差。并非是良娣與臣有私情,實則是臣傾慕良娣。
殿下知良娣自幼無雙親,惟有依靠平陽王府。臣深知其理,便向良娣表露心意,良娣畏于臣的身份隻得與臣虛與委蛇。一切皆是臣的錯,還請殿下明鑒。”
說罷,他擡眸看了上座人一眼。
隻見太子面色如常,穆竣實在看不出他是否信了他的這套說辭。
倏地,李谡直視着他,嘴邊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問道:“如此說來,阿姝對你并無男女之情?”
穆竣并未回避李谡的視線,欲要回答。
可他喉頭卻似卡住了一般,又恐遲疑惹太子生疑,便颔首,接着才應了一聲是。
李谡目光禁不住屏風後看去。
他恨穆竣把自己當傻子愚弄,又期骥穆竣所言為實。
半晌,隻聽李谡沖内室詢問道:“阿姝對此可有話要說?”
穆竣聞言神色微變,屏住呼吸,不想莊姝竟在屏風後頭。
“殿下想聽什麼?”
一道溫柔的聲音自内室傳來,莊姝着一件素雅的月白襦裙緩緩走了出來。
她昨夜幾乎未合眼,不知是否因昨夜受了寒,方才一覺睡醒後隻覺身上綿軟無力,亦沒有太多精力與太子斡旋。
穆竣不由擡眸望了她一眼。
莊姝面上卻比所着衣裙還要素淨幾分,越發襯得她下颌的青痕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