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竣不可置信地望着太子。他對太子一貫敬仰,他怎能傷害阿姝?
穆竣垂在兩側地手緊緊握拳,目光透出幾分悍戾。
李谡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轉,察覺穆竣神色變化。他的眸光一冷,繼而問莊姝:“世子所言是對是錯?”
莊姝乜了穆竣一眼,二人目光交彙,她錯開視線,直視着李谡道:“殿下認為是對的便是對的,殿下認為是錯的便是錯的。”
她說不來慌。
即便是眼下,她也不想騙他。
李谡一時不知是否該欣慰?
事已至此,他已大概猜到,穆竣方才的話不過為了保全阿姝。反倒是張三郎所言不虛,二人從前當真有過情。
阿姝有錯嗎?平陽王世子何錯之有?
一切皆因聖上一道賜婚的聖旨将這對有情人拆散了,這才讓他有可乘之機。
李谡心中清楚,卻又不願承認。
往日她待他,又有幾分真幾分假?
李谡的目光劃過莊姝下颌上一道青痕,心中的憤慨頓時化作愧疚,腹中有百般歉意之詞又不知如何開口。
“來人,将世子帶下去。”李谡沉聲道。
“且慢。”莊姝難得疾言厲色,亦往前邁了兩步擋在穆竣身前。
樊九正欲進殿,聞得莊姝的話步子一頓,果然見太子擡手制止,便又退後幾步。
“殿下允張三郎回府,為何要扣押世子。”莊姝隻聽太子要人将穆竣帶下,一時失了态,竟開口質問道。
李谡喚她前來隻是為了教她知道他與張六娘子并無甚麼,不想她卻借此袒護穆竣。
原本偃旗息鼓的怒意和不甘複又湧了上來,李谡厲聲道:“将他帶下去,扣押起來。”原來在她心中他這般狠戾,既如此,倒不如做實了這罪名。
穆竣不禁看向莊姝,唇角微微漾起抹淺笑,能得她今日為他求情,他死而無憾。
穆竣顧忌莊姝,并不敢違抗太子,隻深深叩首道:“臣有罪,隻望殿下不要遷怒良娣。”
李谡聞言不由冷笑,他們二人倒真是情深義厚。
眼看樊九帶着幾名禁軍上前押住穆竣向外帶去。
莊姝卻覺身子都冷了。
他可真傻,以為将一切攬到自己身上,她便可撇開幹系;孰不知太子睿智機敏,一味地掩飾愈發印證了張三郎所言。
她怎能眼睜睜看着穆竣被扣押?
“住手!”莊姝高聲喊道。
樊九為難,他隻聽命于太子,可也知道莊良娣于太子所言是珍重之人。
所謂閻王打架小鬼遭殃,眼看太子與良娣二人劍拔弩張,樊九深知此地留不得,便帶着人很快離開。
李谡冷眼旁觀,咬牙忍着心底的刺痛,他将莊姝一把拉過來扣在胸前。
李谡擁着她,卻感受不到她身體的溫度。
莊姝不顧一切地哭了起來。
為穆竣,也為她。
一夕之間,太子仿佛變了個人。
明明二人也曾如膠似漆,情濃意深,為何她卻總摸不到他的心?
李谡衣襟濕了一片。
莊姝的眼淚此時已化作世間最鋒利的利器将他胸前挖空了。
李谡感到無限的空洞與痛苦。
空曠的殿宇内再無第三人,亦無人知曉這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年輕太子此時悄然落下了一滴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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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穆竣被帶下去後便沒了音訊。
莊姝遣長琴多番打聽,皆無所獲。
莊姝接連兩日都沒怎麼合眼,第三天便高燒起來。
早晨雲映上值服侍莊姝洗漱,發覺喚她不應,心中不安。
進了寝殿,見莊姝臉頰通紅,渾身發燙。
雲映忙跑出去喊人。
長琴才睡下沒多久,聽見動靜飛快爬了起來。
雲映見她不由斥責:“昨日良娣喚你守夜,你竟連良娣高燒都未察覺,今日必要罰你。”
長琴急得哭了出來,拉着她問:“姐姐要罰要罵都好,隻良娣如今怎樣?容我進去瞧瞧。”
守在門口的兩個宮女為難地看着雲映。
雲映不肯退步,隻說:“你速速去領罰,良娣這邊有我照看。”雲映知道若不先處罰了長琴,待殿下知道長琴定難逃脫。
長琴此時不敢違抗雲映,想到莊姝眼下正高燒着,心中亦是悔恨萬分。
下值前她輕喚了兩聲莊姝,榻上并未有人應答,便隻當莊姝睡了。
心知莊姝一夜未合眼,見她睡下,長琴也不敢打攪,隻往裡探了一眼便退下。
聽了雲映的這番責備的話,長琴對此并無辯駁,甘願領罰。
莊姝高燒昏睡一事很快傳到魏讓耳中。
太子此時尚未起身,昨日兩人鬧得那般,此時也不知道要不要進去禀報一聲。
魏讓在寝殿外不安地踱着步子。
他拿不定主意,又未聽見内室有聲響,便先遣了一個小宮女去隔壁留意莊姝寝居動靜,吩咐她有事回來傳話。
禦醫很快趕來,替莊姝診了脈,面上不由露出駭然的神情。
他捋着須暗道莊良娣宮中下人怎可如此不用心?若莊良娣再燒半個時辰,便是大羅神仙來了也回天乏術。
雲映觀方禦醫神色不妙,忙問:“方禦醫,良娣眼下如何?”
方禦醫知她是東宮女官,從前又是太子跟前的人,對她尚有幾分客氣:“良娣此番病得重,某須替良娣施針,另要喚人替良娣煎兩副藥飲下,再看如何。”
雲映身體一歪,邊上的宮女忙扶住她。
她難得失态,也着實是害怕了,忙應聲:“有勞您。”
方禦醫也不敢有誤,寫了藥方給藥童,自己便坐下替莊姝施針。
過了半刻,一名宮女和藥童急急跑回來,隻道藥方中一味藥材此行并未攜帶。
方禦醫道:“如此隻能先煎一副,女官還得派人趕緊下山抓了藥來才是,良娣病情耽誤不得。”
雲映自然知道其中輕重,安排好人殿内人聽候方禦醫的吩咐,自己出了寝殿忙往太子所居寝殿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