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抱着兔子,聞嘉則帶他們遠離了這處。
秋千被火舌舔舐,粉白小花化為灰燼落下,焦黑地面蔓延,滾燙感懸于身前。
一切都猝不及防。
條條人影停在半空,白衣火紋,為首之人居高臨下。
這是仙盟法宗的長老。
“聞谷主,哦不,清風谷已經沒有弟子了,該稱聞前輩才是,聞前輩,之前的提議不如再考慮考慮?”
之前的提議,說是并入仙盟,有利于醫修一脈傳承,又說仙盟各宗守望相助……說到底,隻是想不損一絲一毫吞并清風谷。
聞嘉心下思量着,本想通知小師叔先藏好,卻不想這處空間被封鎖了。
“前輩談不上,倒是不知…諸位這是做什麼?”
青年上前一步,揮手擋下逼近的火舌,順帶将周遭的灰燼拂遠了。
景明隻覺得空氣突然清新了,灼熱感也褪去。
定睛一看,他身邊圍了一層薄薄的屏障。
法宗長老的目光落在景明身上,神識掃過去又被盡數擋回。
僅看外貌,是個修為不高的小姑娘。
素問清風谷聞嘉性子古怪,曾遇疫疾而見死不救,這般讓人琢磨不透,又怎麼會護着個小姑娘?
法宗長老試探着問:“聞前輩身後……”
聞嘉擰眉,打斷他:“小輩。”
有法宗弟子陰陽怪氣:“敬你一聲前輩是看在法宗與清風谷先前的交情,如今您清風谷沒落,可不會覺得您一個人就能護住清風谷這個空殼子吧?”
其後弟子個個都拿鼻子看人,附和道:“就是就是,沒落這麼多年了,還不如歸于我仙盟,還可以苟延殘喘一陣。”
“還想着往日輝煌呢?看看清風谷這破敗樣……”
行醫,濟世,救人,救的是這些人;
可自師父隕落後,清風谷便處處被打壓,所管轄地帶不斷縮小,門内弟子的安全也受到威脅,走的走,散的散……
他們遭受的,打壓,吞并,威脅……到頭來,還是這些人。
聞嘉擡眼掃了天上那群人。
“清風谷我自有安排,便不勞煩諸位了,請回。”
“聞前輩可要對自己說的話負責。”
醫修自保能力較弱,這點是仙門中人都知道的。
就連景明這個外行人都看出來了。
這分明是以多欺少啊!
“……請回。”
景明看不到青年的表情,但聽出他的語氣不太好。
“不自量力!”
“不識好歹!”
“……”
各色法印亮起,火光也黯然失色。
景明被晃得睜不開眼,懷中抱的兔子突然溜了去,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當亮光在眼前爆開的時候,青年身形沒動。
他似乎也曾這樣立于清風谷内,巋然不動,如山,如木。
景明被護得很好,一隻手當在他眼前,他看不見眼前的情景。
隻知吵到極緻後是寂靜,毫無人氣的寂靜。
風靜,樹止,火光滅,生機現。
那些影影綽綽化作粉塵消失不見。
方才還吵着要給青年一個教訓的人就這樣死了,悄無聲息。
“去找小師叔,一會兒他們要來了。”
誰要來了?
眼睛還沒适應,腿腳便不受控地往某處去。
景明想喊,卻發現張口無聲。
耳邊“咔嚓”一聲,有什麼碎了。
焦黑與蒼綠在眼前倒退,當眼睛适應時,景明發現好多人。
密密麻麻的,圍成密不透風的牆,将那醫修圍在其中。
他莞爾,一如初見。
“跑,别回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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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跑,景明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他大口呼吸着,喉嚨燒灼,連帶着大腦也想被燒幹似的,一片空白。
明明小腿肚子在發抖,可就是停不下來。
景明知道他回去也無濟于事,但……他一個人,也沒個誰陪在他身邊。
青年的背影在腦中閃現,某一瞬間,景明似乎又聽到了那句話。
很輕,風将其送入耳中:“人都要長大,都要去到遠方,不會有誰永遠陪在身邊,誰也不會。”
是聞嘉說給自己聽的?還是他說給自己聽的?
或許都有。
景明不知道。
在看見百蒼時,眼淚奪眶而出,許是眼被風迷,又或許是被煙熏的。
“百蒼,聞道友他……”
視野中,他曾覺得讨厭的人朝他這邊過來,很快。
但讓他印象深刻的是那張平平無奇的臉上多了絲錯愕,他瞳孔一縮的同時,景明下意識回頭看。
刺眼的白光直沖腦門,腦門一熱,有什麼碎了。
“……”
明明是洞穿顱骨,可全身止不住的出血,哪裡都疼。
他想家了。
無人注意到,大紅衣裙下,血染玉佩,碧玉浸在血紅中似乎亮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