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馬車平穩地停在紀府門前,不等紀甯萱下馬車,就聽見陸青汐興沖沖的聲音,“萱寶,你終于來了!”
紀甯萱訝然:“汐汐怎麼在這?”
陸青汐神秘兮兮道:“進去就知道啦。”
紀甯萱一頭霧水地進了紀府後,簡直驚了,除了陸青汐外,尤钰,卓恒,江眠,江芸芸,江祎,白玟,餘白瑛等人都在,甚至還有江靈,可以說是與她相識的好友全聚齊了。
她看向江硯珩:“怎麼這麼多人?”
江硯珩笑道:“當然是給我家夫人補辦生辰宴,也是團圓宴,小滿當然要圓圓滿滿才好,我不想你記憶中的生辰全是些糟糕的壞事。”
十幾年中,她失去了阿娘,失去了哥哥,失去祖父,甚至差點兒失去阿爹,她甚至曾懷疑自己上輩子是不是殺人放火,今生才會親情緣薄。
紀甯萱看向四周,親人,愛人,摯友齊聚一堂,今夜全都為她而來。
她心裡暖融融的,趁着無人注意,踮起腳尖迅速地親了他一口,“謝謝夫君。”
“嘿,被我看到了哦。”陸青汐慢悠悠地端着一盤紅薯飄過。
江芸芸湊到兩人身邊,捧着一個小禮盒,咧嘴笑道:“嫂嫂,這是芸芸選的最大的一顆夜明珠,晚上睡覺不會害怕哦。”
“嗯,謝謝芸芸,嫂嫂很喜歡。”
江祎也湊了過來,他不會選禮物,就可着價值昂貴的選了幾件。
“堂兄,嫂嫂,元宵節的煙花讓朕來安排吧?”
“芸芸也要放煙花!”
作為生辰宴的主人翁,生辰禮自是少不了的,不一會兒的功夫,紀甯萱收的生辰禮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江靈依舊是傲嬌地昂着下巴,一口氣送了十幾件禮物,“元宵節之後本公主就跟着表姐回外祖父那裡了,這些就當提前送你孩子的滿月禮,生辰禮喽。”
紀甯萱頗為意外:“我還以為三公主會和葉大人喜結良緣呢。”
江靈一聽這話,氣呼呼道:“紀甯萱你在咒我嗎!我們倆能是良緣嗎,雖然說他幫了父皇,勉勉強強還算是個好人吧,但本公主和那種人絕不可能,本公主要自己選夫婿,首先武力上要勝過我,長相要與本公主相配,才華也得出衆,絕不能是葉知非那種一闆一眼的呆子。”
紀甯萱:“……”
她沒記錯的話,三公主除了射箭會一點,好像沒什麼武力吧,不過論傲氣淩人的氣勢确實沒幾個人比得過她。
“三公主說人壞話至少也避着點吧,臣都聽到了。”
葉知非闆着臉,三公主不想和他結親,他還不想呢。
江靈“嘁”了聲,聳了聳肩:“你聽到又怎樣,本公主說人壞話也是大大方方說,聽說你自請去各地探察民情,可别是偷偷跟着本公主跑去西北吧。”
“那三公主還真是多想了,臣可沒興趣跟着三公主。”
兩人的嘴皮子誰也不饒誰,江靈牽着江芸芸走開了,邊走還邊叮囑:“小五記住了,以後可不能找這種男人作夫婿。”
葉知非:“……”
宴席開始後,紀明盛喜笑顔開,先是說了一番喜慶話,後面就開始拉着江硯珩比拼酒量,由于人數衆多一張圓桌坐不下,這次宴席的形式也沒拘着,菜肴點心整整齊齊擺在桌上,長輩一桌,小輩一桌,大家各聊各的。
長輩之間一聊起來,聊着聊着就會扯到小輩身上,尤其那些到了年紀尚未婚配的是重點談論對象,陸青汐,尤钰無一幸免。
陸青汐受不了唠叨,悄咪咪躲在一旁,與紀甯萱聊到興頭上,一時貪杯喝了許多酒,面頰酡紅,比上了胭脂水粉還要妩媚。
她抱着紀甯萱嗚嗚哭起來,“我家萱寶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後半生都要開開心心的,生辰每年也要好好過,熱熱鬧鬧的過,許姐姐阿宸哥哥和伯母肯定都希望你幸福,我們還要當一輩子的好朋友……嘔……”
紀甯萱好笑地拍拍她的背,“嗯,我知道的,我和汐汐是一輩子的好朋友。”
酒的後勁上來,陸青汐擺擺手:”萱寶離我遠一點,别熏着你肚子裡的寶寶。”
紀甯萱見她醉的厲害,起身帶着落雪和雪翎去廚房熬些醒酒湯,又擔心她醉酒亂跑,便将人托付給了小侯爺。
尤钰奪過她手中酒杯,蹙眉道:“陸大小姐酒量不行,還敢喝這麼多酒?”
看着眼前亂晃的人影,陸青汐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打了一個酒嗝,“我陸青汐酒量不行?我能喝倒九頭牛都不帶醉的,有本事你和我比一比。”
“我不和醉鬼比。”
“呵,怕了吧。”
“甘拜下風。”
他才不和一個醉鬼計較。
陸青汐站不穩,一個勁兒地要往地上躺,受到一股大力的拉扯,她不耐地蹙起眉,“拽我幹什麼!”
“那你躺地上丢人現眼吧。”
尤钰突然松了手,陸青汐腳下一個踉跄撲到了小侯爺懷中,感受到懷中混着酒香的香甜氣息,尤钰身形一僵,手都不知道朝哪放了。
“陸青汐你站好。”
“丢人現眼?”陸青汐抓着他腰側的衣裳作為支撐,站穩後她揪着尤钰的衣領,狠狠道:“你要是敢把我鑽過狗洞的事洩露出去,我一定會宰了你。”
尤钰哼笑,故意逗她:“嘴長在我身上,難不成陸大小姐還能日日夜夜看着我?”
“日日夜夜看着你?”陸青汐重複着他的話,費力思考了一番,仰頭湊近他,“那不是你夫人要做的事嗎?我又不是你夫人。”
尤钰本就是随口一說,被陸青汐這麼一解讀,這句話徹底變了味,不知怎的,他腦中浮現出糾纏在一起的姻緣牌。
女子嫣紅的軟唇近在咫尺,因喝了酒的緣故,顯得愈加水潤,尤钰突感口幹舌燥,他不自在地别開臉,清晰地感知到胸腔中砰砰亂跳的心。
他好像亂了。
片刻後,他又聽見陸青汐說:“當你夫人,那可太慘了。”
尤钰:“……”
平靜了。
月色溶溶,紀府内鬧哄哄一片,一派熱鬧歡騰的景象。
陸青汐開始撒酒歡,嚷嚷着要做小家夥的幹娘,尤钰當仁不讓要做小家夥的幹爹,兩人甚至打賭這個孩子是男是女,陸宜揪着她耳朵灌進醒酒湯,陸青汐這才徹底老實。
何蘭玥握着紀甯萱的手,笑道:“男孩女孩都好,我都喜歡,萱兒不要怕,第一次做母親也不要緊,母親會陪着你的。”
江思晗和尤蓉蓉異口同聲:“我們也會陪着嫂嫂的。”
“表兄也在!”卓恒在旁邊搗鼓着火堆煨紅薯,不甘示弱,“上次紅薯沒吃到,表兄給你補回來。”
紀嘉林看着那旺盛的火勢,嫌棄地皺了皺眉:“都烤成焦炭了,你自己吃吧,我們小滿可不吃這東西,來,三叔給小滿夾個大雞腿。”
“壞了壞了,烤過頭了!”卓恒一驚一乍趕忙去扒拉紅薯。
“皇帝哥哥,這種東西也能吃嗎?”江芸芸指着幾個黑漆漆的不明物體。
江祎:“可能你卓哥哥口味比較特殊,咱普通人不和他比。”
飯桌上七嘴八舌地吵着,紀甯萱卻并不覺得鬧騰,甚至喜歡這樣的吵鬧。
江硯珩不知被灌了多少酒,安安靜靜地坐在她身側,像是在聽夫子上課的乖學生,他平日裡從不沾酒,紀甯萱還是頭一次見到醉酒的江硯珩。
她在桌下悄悄勾起他的手指:“難受嗎?”
江硯珩笑了笑,眼神有點呆滞,“還好。”
紀甯萱見他這副樣子,起了壞心思,“我是誰啊?”
“我夫人。”
“那……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你夫人的?”
江硯珩擡手撩起她耳邊的碎發,眸底泛着笑,月光下襯得他眉眼愈發柔和,紀甯萱愣愣看着他墨瞳中小小的自己,覺得自己好像也醉了。
江硯珩将人拉近了些,清淺的呼吸混着酒香灑在小姑娘耳畔,低醇的嗓音直直傳到她心底,“我對夫人一見鐘情。”
說完這句,江硯珩輕笑起來,不知是不是醉酒的緣故,紀甯萱隻覺貼在她頸側的耳尖發燙,耳垂上蓦地貼來帶着涼意的唇,驚得小姑娘心跳漏了一拍。
江硯珩直起身子,看着她的眼睛,神色認真:“等我來娶你。”
宴席直到後半夜才散去大半人,除了喝醉的紀明盛和蘇清。
紀明盛一開始拉着江硯珩喝酒,對他千叮咛萬囑咐,說要是敢對他女兒不好,他就提刀砍了江硯珩,大卸八塊!
與江硯珩喝得盡興了,轉頭拉着蘇清開始喝酒,紀明盛在軍中早已練出了酒量,意識倒還清醒,反倒是蘇清喝得酩酊大醉,紀甯萱命人給他們喝下醒酒湯後,着人将其送回了府。
因大婚定在元宵節,按照婚禮習俗婚前三日新郎新娘不能見面,雖說二人早已是夫妻,但該守的規矩還是要守,江硯珩便沒在紀府留宿。
熱鬧散去,紀府重歸平靜,紀明盛望着清冷月色,長歎了口氣,“萱兒,跟阿爹去見見你阿娘吧。”
他推開祠堂的門,粗糙的雙手拂過冰冷的牌位,濕潤了眼眶。
這一生他對得起天下百姓,唯獨對不起他的孩子,他的妻子。
“阿月,我們萱兒啊也要嫁人了,都要當母親了,我這個父親當得不好,沒能陪着她好好長大,也沒護好她哥哥……”
紀甯萱紅了眼:“阿爹。”
“今天萱兒生辰,不說不開心的。”紀明盛還像小時候那般拍了拍女兒的頭,“乖女兒,你阿娘和你哥哥都希望你能幸福一生,所以咱生辰不要哭鼻子,要開懷大笑,這樣你阿娘和你哥哥才能放心。”
這般說着,紀明盛自己忍不住先落了淚:“小時候還是那麼小一個娃娃,怎麼轉眼就嫁人了?”
紀甯萱抱住阿爹,哽咽道:“阿爹要是想萱兒,萱兒就時常回來看阿爹。”
“好,阿爹就在這裡等着萱兒。”紀明盛擦了擦淚,憨笑道:“阿爹的眼光還是不錯的,一下子就挑了個萱兒中意的夫婿,你阿娘和哥哥說他們也很滿意。”
紀甯萱破涕為笑:“那阿娘和哥哥還說什麼了?”
“你阿娘說我們萱兒聰明伶俐,是個招人喜歡的姑娘,就是受苦了,把阿爹臭罵了一頓,你哥哥說他會在天上看着萱兒出嫁,要是有人敢欺負你,就讓阿爹揍他們一頓。”
“阿娘誇我的隻有一句嗎,阿爹再問問。”
紀明盛尴尬地撓撓頭,他肚子裡的墨水就那麼點,當初寫情書給阿月都是他翻遍書本才湊成文雅優美的句子,突然來這麼一下,想不出來那麼多詞了。
“多着呢,阿爹記性不好,記不住那麼多,改日阿爹再來問問你阿娘。”
紀甯萱忍着笑意,繼續追問:“那祖父呢,祖父同意這門婚事嗎?”
紀明盛頓了頓,把老爹給忘了,他幹笑兩聲:“隻要萱兒開心,你祖父會同意這門婚事的。”
紀老爺子早些年與先皇有些交情,往深了說是和先皇的妹妹有些愛恨情仇,最終兩人不歡而散,導緻紀老爺子對皇家之人偏見頗深,尤其是在感情婚姻方面,這也是他不想讓家中小輩與皇家人結親的原因之一。
若是老爹還在世,世子要想娶萱兒,起碼要曆經九九八十一難才能征得他同意,估計靠近紀府都難如登天。
父女倆聊了一會兒,紀明盛擔心累着女兒,便早早催人去歇息了。
夜色漸深,月光如水,圓月似是被人精心雕刻後挂上去的,圓圓滿滿,這是紀甯萱有生以來記憶最深刻也最喜歡的一次生辰。
—
元宵節至,紅綢鋪天蓋地,滿城鑼鼓喧天,百姓聚在街頭議論紛紛,都等着看王府娶親,沾沾喜氣。
在何蘭玥的精心安排下,迎親隊伍須得繞大半個京城,浩浩蕩蕩的隊伍喜氣洋洋,一路上喜糖喜錢不斷,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高喊着祝賀詞。
沿途所經之處皆是江芸芸和紀安瑾使出吃奶力氣撒出的花瓣,小孩子精力旺盛,十幾筐花瓣,他們兩個娃娃毫不費力就撒完了。
等到了紀府時,已是日暮時分,華燈初上,橙黃色的金輝宛若火焰在雲層中奔騰,紅霞滿天,猶如一幅絢麗多彩的畫卷,延續到遠方,讓人一眼望不到盡頭。
有百姓驚呼:“火燒雲,好兆頭啊!”
“那這喜氣我們可得多沾沾,保佑我們這一年順遂安康。”
“那我可要多讨幾塊喜糖。”
“诶,新娘子要出來了。”
紀府内,紀明盛老淚縱橫:“去吧,阿爹就送到這了,被外人看到有損阿爹的威嚴。”
卓恒接過紀甯萱,笑道:“阿兄送你出去。”
紀甯萱鼻頭微酸:“好。”
鳳冠霞帔的新娘,手持金絲團扇,在衆人期待的目光下迎了出來,透過團扇,紀甯萱瞧見來人一襲紅衣,烏黑的發高高束起,身姿挺拔,風采卓然。
火燒雲翻滾在天邊,覆下一片金輝,江硯珩透過團扇與她對視,大掌溫暖有力地握住她的手,嘴角微微上揚:“看準了,可是小滿要嫁的人?”
紀甯萱揚起笑:“錯不了,是我的心上人。”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