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當時就不聽他爺爺什麼死了也做守山人的屁話了,這想去看二老一眼,還得登山,石秋榭頂着零下二十度的寒風穿梭在深山老林當中,感覺自己像盜墓的那三位的同夥。
爬了一個多小時,總算是見到他爺奶的墳包了。
石秋榭把東西扔到地上,從背包裡拿出一把折疊的工兵鏟,把周圍的雪和枯草都打掃幹淨,又找了塊扁平的大石頭墊在地上,防止一會兒燒紙的時候不小心把山點着了。
袋子裡除了買的印刷之前之外,還有石秋榭熬了幾天大夜自己折的一萬個金元寶,給他都快折出腱鞘炎了。
石秋榭先點燃了幾張大黃紙,然後把它們圍成個四方體,元寶就放在四方體中間燒,免得被風吹的四處亂滾。
火苗竄的還挺高,石秋榭身上都被烤的暖烘烘的,他看着墓碑上兩位老人的照片,忍不住癟了癟嘴:“快過小年了,您二老是不是想要些錢去買年貨,所以才給我托夢呢?”
“真夠折騰我的,我說我在網上給你們買了豪華版大别墅,過兩天到了就燒給您二位,結果你們不樂意,非要我自己折的金元寶,還要一萬個!
“就給我一個禮拜時間,我這恨不得自己變成八爪魚,根本折不完好嗎!”說到這兒石秋榭舉起自己的兩隻爪子,放在照片前晃了晃。
林子裡不知道是什麼鳥叫了兩聲,像是在安慰石秋榭似的。
風好像小了點,石秋榭在周圍晃了晃,找了一根粗樹枝,撥開粘在一起沒燒幹淨的元寶,聽說要是沒有完全燒幹淨,那邊的人收到的也是殘缺不全的。
四周非常安靜,石秋榭盤坐在地上,他還有挺多話想跟二老說的:“這次可給你們燒了不老少啊,買點好吃的,再買點新衣服,别跟以前活着的時候那樣,啥也不舍得買。實在幹不動了,就找個保姆,錢不夠花就再給我托夢,保準管夠。”
“爺你可别再跟我奶吵架了啊,她可稀罕你了呢。你老說她喜歡隔壁老鐘頭,真是沒事兒找事兒。你走了之後我奶眼睛都快哭瞎了,你說對不對,我奶?”
“奶,我之前刷短視頻,聽見有個聲音和你老像的人唱搖籃曲兒呢,但是唱的老難聽了,還不如我唱的。什麼,你不信,你聽我給你唱兩句啊。”
石秋榭清了清嗓子,小聲哼唱起來:“月兒明,風兒輕,樹葉兒照窗棂啊,蛐蛐兒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兒聲啊……”
越往後唱石秋榭的聲音就越嘶啞,到最後他幹脆不把詞唱出來,隻依稀哼出調子。
石頭上的火越來越小,黃色的元寶漸漸變成灰白的紙灰,火苗最後跳了幾下,随即便在寒風中徹底熄滅了。
石秋榭盯着紙灰看了兩三秒,然後低下頭,不出聲了。腳下的薄雪被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小水珠砸出幾個小洞來。石秋榭吸了吸鼻子,再擡頭時,他的眼眶還帶着些許微紅,但是臉上的表情已經正常了。
他用鏟子鏟了一點雪蓋在紙灰上,确定不會再次燃燒。
該燒的元寶也燒了,該說的話也都說了,他沒有理由繼續待在這裡,也該下山了。石秋榭對着墓碑鞠了一躬,然後轉頭朝着山下去了。
過了幾分鐘他像是想起了什麼,又掉頭跑了回來,對着墓碑叮囑了幾句:“那啥,你們要是碰見遲爺爺記得勻點錢給他,他孫子估摸着不會給他燒錢。你們三要是遇見了就湊在一起過得了,還熱鬧點。我走了哈,明年過了十五再來看你們。”
解決完一樁心事,石秋榭心裡輕松不少。他哼着小曲下山,快到山腳時,他看見了一棵從中間斷開的柿子樹,上面還依稀挂着幾顆晶瑩剔透的果實。
石秋榭愣愣走過去,摘下一顆冰柿子,撕去外皮之後放進嘴裡,是一股熟悉的甜香。
這棵柿子樹和他,是老相識。
以前為了補貼家用,石爺爺會上山采些山貨,石秋榭也會和他一起。爺倆下山路上渴了的時候,就會從這棵柿子樹上摘些果子吃,有時候還會多摘幾個帶回去給石奶奶。
現在,這棵樹斷了。
石秋榭撫摸着焦黑的樹幹,猜測應該是被雷劈的。這是天災,誰也無法阻止。
自從他上大學之後,就很少想起這棵柿子樹了。魔都是一片廣闊的天地,石秋榭在那裡有很多事情要做。
忙着上課,忙着兼職,忙着找工作,忙着加班。
于是故鄉的黑色沃土漸漸被他抛諸腦後,連帶着小院子裡的兩位老人和山上一棵默默無言的柿子樹。
這棵樹現在,變成了這樣。
樹猶如此,人何以堪。
石秋榭捂住自己的眼睛,沉默幾秒之後終于忍不住伏在樹幹上大哭。
他有點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