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藥泉。
白霧蒸騰,林淵從林滄懷裡下來,佯裝整理衣襟,不着痕迹地松開了相扣一路的手。
真是不妙啊。在這種時候,與林滄共浴。
林淵垂下眼簾,耳廓卻忍不住飄上了一抹薄紅。
有的時候,越是克制不想,反而越會去想,越想忘記越難忘。
就像以前在師門中,師娘和首尊關系和睦之時,魔族可以自由進出靈界,總有魔族躲在各種各樣的角落吓唬師門中的年輕弟子,那時的他尚且年幼,總覺得有魔族藏在他的床下,于是努力告誡自己不要想,反而起了反作用,思想這東西就是這樣,越想控制,越控制不了。
便如此刻,林淵絕望地發現,他好像,完全無法控制思緒的走向。
他無法時時刻刻讓林滄同他說話,用來分散他的注意力,而一旦不再講話,那些隐匿在湖面之下的情緒就會魚躍而上。
而且藥泉這個環境,在如今的林淵眼中,的确有點暧昧了。
等會坦誠相見,萬一、萬一像夢中那般,他對林滄起了什麼不該起的反應,那就……
完蛋了。
思想不受控制地跑到這裡,林淵的臉“騰”的一聲徹底紅了,恨不得當場找個地縫鑽進去。
到底是什麼樣的腦子,才會對曾經的自己産生那種不切實際的妄想。他的腦子是徹底壞掉了嗎,哪怕他再自欺欺人,眼下這種情況,也無法用醉酒蒙混過關了。
所以,不會吧,難道他真的……
“需要我蒙上眼睛嗎?”林滄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打斷了林淵絕望的思考。林淵确定自己現在臉紅得不成樣子,沒想到青年卻對他的異樣視而不見,神色如常。
“這次狀态還行,就,就不麻煩你了,我自己來吧。”林淵用手背冰了一下滾燙的側臉,讪笑了一聲,說道。
林滄微微一怔,面上浮現一絲疑惑,不過也沒多說,點了點頭,指着遠處的亂石,說道,“那我在你上次休息的地方等你。”
“好。”林淵沒想到林滄答應得這麼幹脆利落,如蒙大赦,連忙點頭。
林滄離開了,林淵松了口氣,直到青年的背影徹底消失在眼前,才伸出手指,狠狠地敲了敲眉心,露出了一抹強烈的頹唐。
如果林淵知道青年此刻正在做什麼,這抹頹唐……恐怕會立刻變成驚吓。
林滄控制着自己不回頭看,一路走向亂石林立的地方,卻沒有去林淵上次休息的石闆,而是尋了一個逼仄的角落,靠着嶙峋的怪石,緩緩坐在了地上。
随着身體的緩慢下滑,青年的呼吸一點點渾濁起來,臉上也浮起了滾燙的紅色。
剛剛的神色如常,隻是他用靈力瘋狂地擠壓血脈,拼命地把血液逆流回心髒,才堪堪維持住的假象。
他完全無法面對怕羞的林淵,這比那個狡猾地惡質地挑釁他的老狐狸更讓他丢盔棄甲,若不是林淵主動放他離開,否則任憑二人共浴,他會出現什麼反應,根本不難想象。
所以林淵為什麼忽然變了性子,不再像從前那樣惡趣味地挑撥他的極限……是發現他已經到了極限,怕他真的做出什麼嗎……
林滄背靠亂石,渾渾噩噩地想着,卻完全無法冷靜地思考。
剛剛他瘋狂地把洶湧的血液壓回心髒,此刻靈力消散,身體出現反噬,滾燙的血液在體内沸騰着叫嚣,一瞬間流回四肢百骸,而在他滿腦子都是林淵的情況下,血液不争氣地向某個地方湧去。
洶湧的沖動幾乎是瞬間淹沒了林滄的大腦。
以後不能這樣逆流血液了,如果林淵沒有放他走的話,他絕對無法控制住自己,絕對會做出那種事情,無論林淵會怎樣反抗……
腦海中的理智之弦“啪”的一聲斷了,林滄幾乎能聽到那一道清脆的脆響。
亂石遮住陽光,一襲黑衣的青年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林滄咬緊牙關,閉上眼睛,自暴自棄地放任自己在腦海中描摹着林淵的模樣,将手伸進了衣擺的下角。
而此時的林淵完全不知道林滄正在想着他的臉做一些不可言說的事情,天然的泉水有些灼燙,林淵赤着上身,趴在泉邊,頹廢地揉搓着自己的發梢。
他好像,真的走不出來了。
沒想到誤會着誤會着,連自己都被繞進去了。
這可如何是好。
林淵滿臉死意,趁四下無人,長長地歎了口氣,耷拉着眼角。
然而沒過片刻,受傷的掌心忽然有點癢,林淵疑惑地擡起手掌,看清楚發生了什麼之後,驚得瞳孔都抖了幾下。
密密匝匝的半透明細線好像活了過來,繞着他的掌心迅速地竄動,甚至擅離職守,順着他的手腕向小臂爬去。
林淵:“……”
林滄你在做什麼啊!
你的靈力暴動了!
然而就在林淵呆愣的這一瞬間,那些半透明的靈力已經遊走到了他的肩頭,然後兵分兩路,幾根細線溫柔地爬上他的側臉,而剩下的大部分細線則向下探去。
林淵再次:“……”
細線劃過皮膚,帶起一片寒毛倒豎,林淵伸手去拍打那些細線,反而被幾縷細線繞上了指尖,一圈一圈纏繞着他的指節,逡巡過每一寸皮膚。
“等,等一下。”林淵吞了吞嗓子,細線卻仿佛受到了鼓舞,直奔他滾動的喉結而去。
瘋了,都瘋了。
連林滄的靈力都不肯放過他。
真當他是軟柿子啊。他不敢威脅林滄本人,難道還不敢威脅林滄的靈力嗎。
于是林淵面無表情地站直身子,透明的水珠滾落肩頭,細線撩撥出粲然的弧度,但是他的語氣卻是極冷的,薄唇輕啟,冷冷地呵斥道。
“回去。”
細線微微一頓,然而隻消停了片刻,很快又有點蠢蠢欲動。
“回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