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選秀的風波,殷家的三月、四月過得很不順遂,到了五月,終于漸漸好轉。
娉姐兒為期一月的思過期限已到,餘氏便打發人将她接了出來,由着花老太太安撫、教導一番,好生送回了秋水閣中。
呂家又傳來好消息,就在四月底,呂鑄在國子監的頂頭上司,從四品的國子監祭酒告老還鄉,職位出缺。因着呂鑄當差向來謹慎,雖無顯著的功績,卻也從無過失,吏部負責官員調度的侍郎又知情識趣,看在他是昭懿皇太後侄女婿的份上,保舉他接任此銜。呂鑄尚未到而立之年,便坐上了四品的官位,補子上繡上了雲雁,連帶着桃姐兒也有了相應的诰命。
殷太後敲打了弟妹姚氏,雖是無奈之舉,心中卻也多少有些過意不去。可巧聽說了呂鑄升遷之事,又聽安成說過桃姐兒在呂家為婆母所轄制,便略施恩惠,敲打了呂太太一番,叫她明白錯非桃姐兒身份不同尋常,自己的兒子的仕途根本不可能這樣順遂。呂太太十分惶恐,這一向待桃姐兒就客氣了許多,還主動提出要替瓊瑤改個名字,卻被桃姐兒笑着拒絕了。
二房受了罪,太後娘娘卻将恩惠施到了大房出嫁的女兒身上,若被姚氏知道了,非要大吵大鬧一番不可。好在她的禁閉期還沒結束,在祠堂中兩耳不聞窗外事,倒也沒有鬧起來。不過于甯國公府而言,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更何況姚氏等人算是罪有應得,太後娘娘的施恩,便顯得格外仁慈了。
婷姐兒的婚事也順順當當的,三書六禮,已經行到請期之禮了。婚期就請在七月初二,雖有些倉促,但甘家禮數周全,聘禮也十分豐厚。為全婷姐兒體面,還主動放出風聲,說是兩年前就求了親。
不過這消息終究有些牽強,這定了親的人家,逢年過節總是要互相走動的,可甘家和殷家從無交集,也沒有過來往。而且姚氏這人慣來最愛交際,為了兩個女兒的婚事,沒少掀起波瀾。京中與甯國公府走得近的夫人太太,多少聽過姚氏半開玩笑地說起兩個女兒愁嫁。若是兩年前就得了甘二郎為婿,就不該帶着婷姐兒出來相看交際了。
當然,這也不過是細微末節。畢竟殷家向來低調,涉事的姻親雙方在朝中也都不算身居要職,京中人士也不過将其當作茶餘飯後的談資,又有誰會認真追究呢。
眼看再有一個多月婷姐兒就要出嫁了,西府雖然因為先前的風波,這一向顯得愁雲慘霧,但畢竟喜事在即,也漸漸熱鬧起來。丫鬟仆婦們換下了水青、湖藍的素色比甲,重新穿上了桃紅、鵝黃這樣的豔麗顔色。婷姐兒的閨房也被布置得煥然一新,一應陳設都換成了石榴、葡萄、麥穗等吉祥紋飾。婷姐兒慣用的一應物品,這些時日也被漸漸地收拾起來,長天閣裡放滿了箱籠,都是要帶到甘家的嫁妝。還有手巧的丫鬟剪了各色喜字窗花,裝飾在窗戶、屏風等物件上,偌大一個長天閣顯得喜氣洋洋。
隻是一徑之隔的秋水閣,其情狀卻又和長天閣大相徑庭了。娉姐兒“出獄”之後,性情有所改變,整個人沉默了許多,素來最愛華麗嬌豔的妝扮,如今卻穿得一日比一日素淨起來,頭上手上的飾品,也都以雅緻簡單為主。屋裡的繡幛圍屏,也不複喜愛花哨俏麗的樣式。
一時間姐妹二人似是換了個過子,好似住在秋水閣裡的換成了婷姐兒,而娉姐兒卻住到長天閣去了。
秋水閣與長天閣原先是同一處院落裡的兩處閣子,原該是最親密,沒有半點罅隙的。隻是娉姐兒從祠堂出來之後,卻吩咐看院子的婆子鎖上了連通秋水閣和長天閣的角門,姐妹二人再也不同行同坐,同吃同卧。連日常進出,也是各自走閣子前的院門。
娉姐兒生平最惡刺繡,長天閣裡的繡房,隻是充個門面罷了,匾額上挂着個“繡”字,裡面卻早就被娉姐兒吩咐着布置成了個小庫房,放了三架多寶格,用來擺放一些她平日裡喜愛的精巧器物,閑來無事,就去繡房把玩。
可出了祠堂之後,娉姐兒卻吩咐人将多寶格上的器物都收進了庫房中,将早已蒙塵的繡架擡了出來,說是要替姚氏做幾雙白绫襪子。
白绫襪制作簡單,隻需要将布匹裁好了縫到一塊,再略微繡一點花樣即可。而且襪子穿在鞋子内部,又有裙裾可以遮掩,做得不好也沒人看見。
娉姐兒手藝平庸,耐性又差,若她發下宏願,說什麼要繡一尺鬥方、一幅屏風,衆人或許不會當真。可她說要做襪子,倒不像是說說而已。
消息傳到餘氏耳中,倒是引得她籲嗟感慨了一番。娉姐兒确實是成長了,想必是在祠堂裡為期一月的反省有了成果,人逐漸沉穩了起來。而且她給姚氏做東西,倒比做東西給餘氏更令她覺得心裡熨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