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骐又是一夜無眠。
他躺在榻上翻來覆去,毫無睡意,即使雙眼累得睜不開,卻仍是無法入睡。
他一面煩躁拿着被子出氣,一面自語道:“啊!啊啊啊!睡不着!睡不着啊!二郎現在怎麼樣了?退熱了嗎?啊啊啊!都是那個死千面!要不是他,大少爺也不會逼着他休息,不讓他照顧二郎了!啊啊啊!死人千面,我詛咒你做噩夢!”
他越想越生氣,下榻穿好衣衫,偷偷摸摸走出房間,往思苑走去。
很快來到目的地,他正想偷偷溜進去,誰知許壁從裡走了出來,站在院口,竟是不準備走了。
肖骐那叫一個惱啊!
許壁就是個油鹽不進的家夥,除了大少爺的話,他誰也不聽,誰也不理,就算跟他求情,他也隻會面無表情,充耳不聞。
總之,沒有大少爺的命令,他是絕不會留情面的!
肖骐在原地急得直跺腳,這都一日了,也不知二郎退熱沒有?沒有他在旁照顧二郎,二郎肯定不習慣啊!
他左思右想,突然靈機一動:“對了!苑裡後邊不是有個狗洞麼?那還是當時二郎養的一隻黑犬給刨的,他一直忘記給填上了,眼下不正好可以借用?哈哈,真是聰明如我!”
肖骐蹑手蹑腳跑到院後,将堵在洞口的木闆挪開,便四肢跪地,往洞内爬去。
這洞口極小,隻能容納一個十歲左右的孩童,肖骐卯盡全力也隻能勉強将上身塞進去,他卡在中間,不上不下,十分難受!
“不行!我不能就這樣放棄!二郎還在等着我呢!”他心中暗想,給自己加油打氣一番後又偷摸着去雜物房拿來一把鐵耙,對着洞口就是一頓亂耙!
他一邊瞎刨一邊悶聲罵道:“死人千面!都是你的錯!渾蛋千面!詛咒你喝水被嗆!吃飯被噎!還有臭冰山許壁!讨厭!讨厭讨厭!”
他越耙越起勁,聲音也不知覺放大,全然不知遠處樹下的許壁正看着他,那張冷若冰霜的臉隐隐可見一絲柔和。
鑒于肖骐的賣力和努力,不消半刻,洞口變大了一半,他輕輕松松就鑽了進去。
等到苑内一看,肖骐的怒火一下被激發了。
苑内竟然空無一人?
沒有人????
啊???他家二郎還在發熱啊!!!竟然沒有人來照看??
肖骐就這樣帶着滿腔怒火沖到楚燿房外。
“碰!”
他用力推開大門,随即一愣。
肖骐怎麼也不會想到,映入他眼簾的竟是這副情景。
楚燿閉着雙眼,裸着上身躺在榻上,千面的右手正撫在他的左胸處。
如此不堪!
如此禽獸!
肖骐怒氣沖沖,恨不得生吞了他。
千面滿臉驚訝,一頭霧水望着他。
二人四目相撞,最終不約而同看向床上的楚燿。
楚燿衣衫半褪,躺在榻上毫無知覺。
場面一度死寂!
待肖骐回過神來,雙眼瞪大,喉嚨仿似被魚骨卡住,驚恐道:“你!你你你!你!!!”
“你”了半天,他終于從牙縫中擠出幾個他生平認為最為惡毒的話:“你做甚麼?!你這個禽獸不如的家夥,我要殺了你!還我二郎清白之身!”說道便張牙舞爪地撲了上去。
千面還在被“被打擾”的狀态中未反應過來,肖骐的“禽獸不如”、“清白之身”更是把他說的雲裡霧裡。
現在的他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這個小哭包是不是有妄想症?!不然怎麼整天覺得有人要對他家二郎不利!?
即使他心不在焉的想東想西,還是一把就拽住了“炸毛”的肖骐,一臉平靜道:“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這樣說,但是我還是有必要解釋一下,事情并不是你看到的這樣!”
肖骐拼命掙紮卻怎麼都掙脫不了他的禁锢,另一隻手欲想在他身上捶打,卻是怎麼也夠不到他的身體,隻能破口罵咧道:“放開我!放開我!我要告訴大少爺!你這個淫賊!下流!乘人之危!我報官抓你!”
千面無語,給了他一個大白眼:“你這腦袋一天到晚想什麼的?我是在給他退熱!不是你瞎想的那樣!好心當成驢肝肺!”
肖骐愕然道:“你…你…那你脫我家二郎衣服做甚麼!”
千面哼道:“獨門退熱秘法!”
肖骐遲疑道:“你…你…你放開我!”
千面聽罷一松手,肖骐立馬沖到榻邊,給楚燿蓋好被褥,又撫上他的額頭,确實是退了熱。
他一面警惕看着千面,一面結巴道:“那,那,為什麼隻有,你在這裡?”
千面冷冷道:“怎麼?外面那個不是人?”
肖骐一愣,兇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你曲解我!壞人!”
千面大笑道:“那你是什麼意思?我不懂。”
肖骐面露尴尬,又想道:“你…”話還未講出口,就聽到一個病怏怏的聲音傳來:“肖骐…你吵什麼吵!”
肖骐愣了愣,側身一看,竟是楚燿半撐着身子看着他,臉色蒼白,眼神迷茫。
肖骐紅着眼眶,大喜道:“二郎!!!”語帶激昂,迂回不休,“二郎!我擔心死你了!嗚……”
“打住!”楚燿厲色道。
方才他感到渾身燥熱,迷迷糊糊的不知身在何處,難受得很,後來好不易覺得舒服了些,耳邊就傳來尖聲驚叫,燥得他隻想将發聲之人扔進水裡,讓他徹底閉嘴。
殊不知,一睜眼就看到噪音制造者正在他榻旁張牙舞爪的肖骐。
“唉……”
楚燿隻好心中一歎,将所有戾氣化為一道輕風,讓它飄遠。
可肖骐哪知他心中早已百轉千回,被他厲聲一喝,吓得一驚,一道眼淚硬生生憋了回去,好不難受!
千面哈哈大笑。
肖骐眼帶一分幽怨和九分怨恨盯着他,神色十分複雜。
楚燿看二人之間氣氛詭異,開口道:“肖骐,我餓了,你去準備點吃的吧。”
肖骐忙道:“哦,好的。我去去就回。”走前還不忘用他自以為兇狠的眼神瞪了千面一眼,隻是眼中帶着淚花,在旁人看來更像是嬌怒。
待肖骐走遠後,楚燿這才對千面道:“你知道是何人殺害我二叔?是不是沈銳?!”
千面道:“不清楚。不是。”
楚燿冷道:“不清楚?什麼意思?”
千面道:“字面上的意思。”
楚燿細細端詳他一陣,見他不似說謊,确實像是不知的樣子,又道:“這當中肯定有古怪。”
千面點頭道:“确實有古怪。”
楚燿問道:“怎麼說?”
千面解釋道:“太幹淨了!我嘗試用引魂鈴牽引楚二爺的魂魄,卻是什麼也找不到!哪怕是一絲絲殘魂都沒有!而且二爺房内什麼都沒有留下,如果是兇殺,那必定會殘留打鬥的痕迹。如果是妖物所為,空氣中也必會有妖物的氣味停留,可是……卻什麼都沒有!幹淨的…就像是所有的東西都被抹去一樣!”
楚燿驚道:“為何會這樣?”
如果是這樣…那二叔呢?難道二叔連魂魄都…沒了???
千面道:“殺害楚二爺的,修為一定是在我之上!甚至更甚!”
千面不敢想象,竟會有如此高深靈力的人在金陵内盤桓而他竟是毫無知覺!
到底會是誰?為何要這麼做?難道是……
楚燿見他陷入沉思,忙問道:“那我二叔呢?”
千面歎道:“抱歉…請節哀……”
楚燿聽完,整個腦袋轟嗡嗡直向。他雙手扶頭,将頭紮入被中。
他快要瘋掉了!
明明…明明二叔前日還在訓他…他明明就在自己眼前,那麼鮮明!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殘忍!為什麼要是二叔!
為什麼不是别人?!
不管是誰,隻要不是他的二叔……
楚燿渾身顫抖,雙手掐着被子,骨節青筋爆凸。
千面看着,不忍道:“雖然這件事我暫時沒有辦法看出什麼異樣。不過,我準備将此事禀報我們少境主,他一定不會讓你…”
話未說完,楚燿突然擡頭,惡狠狠道:“少境主!少境主!你們到底是誰!為什麼你一出現我二叔就突然暴斃?是不是你們!是不是你們惹了什麼不幹不淨的東西來!”說罷随手抄起枕頭砸向千面。
千面側身一避,枕頭飛出門外,正好砸在肖骐身上。
他手上白粥“哐當”一聲順勢掉下,滿地白煙滾滾。
肖骐一下傻了眼,心中暗道:“這該死的千面又做了什麼該死的事?”
正要開口詢問,楚燿對上他的眼,冷而淡:“肖骐,你先下去吧。”
肖骐觀察二人神色,悶聲不響轉身退下了,隻是心口處仿佛有根針般一直在不停刺入,又拔出,再刺入,痛得他手腳發顫。
二郎那雙眼,猩紅滿布,空洞洞的深不見底,就像是…什麼都沒有的容器…那麼冰冷,拒人于千裡之外。
一想到此,心痛又開始發作了。
千面望一眼肖骐落寞的背影,道:“你對我發脾氣我倒是無所謂,不過那小哭包可是個受不住的。”停頓片刻,道:“我總不會害你的,至于我們少境主…他更是不會。”
他隻會默默在你身後保護你,不讓你受一絲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