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片刻,肖骐就來到了楚燿房間門口。他擡起手就要叩門,可就在手将要碰到門時,他又将手放下,心想:“也不知道二郎醒了沒?他現在應該很難受吧?他還是不要驚擾到他了。”
這麼一想,他略推一推門,門就露出了一條細縫,肖骐靜觀片響,才稍稍用力将門徹底推開,随後捏手捏腳走進房中。
房中無點燈,四下皆是朦朦胧胧的昏暗。肖骐朝榻上看了看,似無看見人影,正要上前詳看,背後冷不丁傳來一聲冷喝:“大白天的,作什麼妖啊你!”
肖骐吓得心頭一震,待聽清來人聲音,才回身戚戚道:“……二郎。”
楚燿冷冷瞪着他發白的臉道:“什麼表情?見鬼了你?”
肖骐怨怨看了他一眼:“……”
楚燿這才反應過來他見的“鬼”是何“鬼”,胸口沖上一道怒氣,斥道:“有見過我這麼英俊帥氣的鬼嗎!哪哪都不行,現在連眼睛都要瞎了嗎!”
肖骐一言不發,靜靜站着聽完他的斥責。
楚燿一甩衣擺,擇了張靠近的椅子坐下繼續罵他,罵的正是口幹舌燥,眼前就出現了一盞茶杯,杯中盛滿清水。楚燿接過茶杯,一飲而盡,怒火稍稍平息了些:“昨晚你怎麼不在房裡?”
肖骐連忙解釋道:“是顔公子說,我守着也沒什麼用,不如下去休息,他來看着就行了…”
楚燿聽完他的解釋,微微一笑,可笑意過後,卻又是另一副模樣。隻見他眉一揚,眼一瞪,嘴一彎,開始與他秋後算賬:“不是說不離開我半步嗎?”
肖骐扁扁嘴:“……”
楚燿步步逼近:“不是說了要好好照看我的嗎?”
肖骐垂着眼不敢妄動:“……”
楚燿一語中的:“你的良心被狗叼走了嗎?!”
肖骐紅着眼聽他講完這句話,什麼愧疚,什麼自責統統一下湧了上來,最後彙成一張百感交集、泫然欲泣的委屈樣子。
楚燿一看他這慫樣子,心裡怒氣也就消了大半,可他并不打算馬上表現出來,若不趁機給他一個教訓,往後要是聽了别人的一句美話,給一顆甜棗,指不定就能把他給賣了呢!?
楚燿在心底打算一番後,才緩了緩臉色,幽幽道:“下不為例!若有下次…後果自負。”
肖骐立馬點頭如搗蒜,把蓄在眼眶中快要掉下來的淚花硬生生給憋了回去。
楚燿起身朝他道:“我們現在去找莫管家和莫老爺…跟他們道個别,下午準備啟程回府。”
說完這句話,他才又想起昨日見到莫安斐時突來的異感。
那種感覺…就像是從無間煉獄的最深處滲透而出的——極度陰寒。這是兇惡到極緻的惡鬼才有資格散發出來的陰氣,就如之前沈銳那般…
可,這股非人之氣,為何會出現在莫安斐的瞳孔之中?
這莫安斐究竟做過什麼不為人知的事?
而又為什麼,他可以感受到這股陰氣?難道又是跟他體内的靈魄珠有關?
他該不該開口去問顔塵?或許他可以給他答案…可他又該如何去開這個口?旁人都知道,他曾經對這些光怪陸離的事和顔塵的能力産生過極大的質疑,若是讓人知道他因為害怕去向顔塵低頭,豈不是變相在告訴他們,他當初的行為有多可笑嗎?到時候,估計他們連大牙都要笑掉了吧…
楚燿越想腦袋越重,就在他左右為難之時,大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偏私的想法,就算莫安斐真的做了什麼,又關他什麼事呢?他跟莫府根本沒有任何關系好嗎!他們是死是活,是人是鬼,與他,沒有半個銅闆關系。
而他,正是風頭正盛。他好不容易哄得大哥答應他讓他幫忙分擔無影門的事務,隻要他把大哥吩咐的事做好,那以後,随意進出無影門不就是輕而易舉的事嗎?隻要能踏進無影門那道門檻,何愁大哥不會重用他?而那個人,也必定會對他誇目相看吧?
到時,憑借他的努力,一定将那幫是非之人的口都給堵住,叫誰也不敢再說出他是纨绔子弟,隻知道吃喝玩樂這些話來…
況且,除了跻身無影門之餘,他還要集中精力去找尋二叔的遺心。
雖是到目前為止,二叔遺心仍是沒有一丁點消息,就連顔塵那厮答應過給他的引魂鈴也沒有任何進展。想來也是可笑,他也不知自己為何會對那厮抱有那麼一點點希望,按照他的一貫作風,與其等待他人施舍,他更應該靠自己才是啊,真是被鬼迷了心竅了……
楚燿将事情的輕重緩急理了一遍後,并在心下暗暗做了決策。在這個前路茫然之途,他大可不必為了不相關的人和事去浪費自己寶貴的時間,不值得,也沒那個必要。
楚燿想通後,便毫不猶豫地走了出房門。
肖骐聽他說去找莫管家可自己又愣在原地不動,隻好跟着他一起發愣,正當他神遊萬裡之際,楚燿卻說走就走。待楚燿走了幾十步後,才發現身後沒有動靜,他一回身,看見肖骐還站在原地一臉恍惚,又忍不住開口喝道:“肖骐!還不快滾過來!”
肖骐一個激靈,立即跟了上去。
楚燿瞧着他的焉唧唧的樣子,又憤憤地斥罵了他幾句,腳下速度更是越來越快。
肖骐也不敢出聲反抗,低着頭緊跟着他的步伐。
二人兜兜轉轉行了一陣,才發現又迷了路。肖骐原想找個小厮問下路或者帶他們過去莫管家那裡,可饒了幾圈,前後左右都沒有看見一個人影,再仔細看看周身環境,枯木雜草橫生,哪還有莫府的富麗氣派。
肖骐一無所獲,拖着泛累的身子回到原處。
楚燿一見他的神情,就知道所托非人,一肚子火氣冒上臉龐,自然而然的又往肖骐身上撒:“氣死我了,你看你,找條路都找不到,要你何用?!”
肖骐不敢出聲,更不敢說出“這條路明明就是你帶着我走的啊”諸如此類的話來,他是真的堅信,如果他敢亂說話的話,此刻的楚燿定會忍不住提拳揍他的吧…為了不挨痛,他還是安安分分的做個啞巴吧。
驕陽似火,轉眼便到了正午。
楚燿帶着肖骐不知繞了多少冤枉路,才終于走出了困境,來到一座别院門前。
二人皆是面上一喜,肖骐更是迫不及待往院裡飛奔而去。可去了不到半刻,他又滿臉驚恐,跌跌撞撞沖了出來。
楚燿面帶不爽,低喝道:“怎麼回事?這般魯莽!”
肖骐神色詭異,連将食指低在他唇邊,喘着大氣,鬼鬼祟祟看了看左右,竊聲道:“二郎,我看我們還是去别的地方找人吧。”
眼看勝利的曙光就在前方召喚他們,楚燿哪肯放棄!
當下将肖骐又罵了一遍:“你腦抽風了嗎?裡面就有人在,我幹嘛還要把時間浪費在找人這破事上!”
說罷擡腳就要入院。
肖骐臉上一陣窘迫一陣焦慮,跺跺腳,索性豁了出去,從背後抱住楚燿,阻止他繼續前行。
“肖骐,你瘋了嗎!快放手!”楚燿完全沒有想到他有這番動作,一個不察,讓他抱了正着。
肖骐:“不行,不行。二郎,求你了,不要進去。”
楚燿:“我數到三,不放手就揍你!一。”
肖骐:“不放,不放。”
楚燿:“二。”
肖骐臉上一片焦急之色,幾次張口欲言又無從開口,最後隻能重複着同一句話:“不行啊,不能放手…裡面有…”
楚燿:“三!”
肖骐閉上眼,等待楚燿發難,可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他有動作,心想着:“二郎終于肯聽他話啦?”
可楚燿是誰?不達目的決不罷休!誰也休想攔住他,更别說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肖骐了。
下一刻,肖骐腳尖便傳來一陣刺痛。
他猛地縮回手,擡起“受傷”的那隻腳不停甩動,臉上五官皺成一團:“…痛,痛痛痛~”
楚燿解除禁锢,回頭冷冷道:“下次再敢這樣,我就踩斷你的腳!哼!”
說完威脅的話後,他看也不看肖骐,便踏門入院。
肖骐一瘸一拐的想上前阻攔他。可雙腳“健全”的時候他就無法辦到的事,更别提現在的他還是處于“半殘”階段。
“二郎!不要進去啊……”肖骐低聲呼喚,還在做最後的挽留。
前方那人充耳不聞。
肖骐看着急步遠去的楚燿,臉上上演着各種奇奇怪怪的表情,一時抿嘴蹙眉,一時尴尬詭異,然而,這些神情之中,無一都是帶着一絲絲羞憤,一絲絲忸怩……
轉瞬間,一道白影飛了出來。
一樣的滿臉驚恐,一樣的跌跌撞撞。
楚燿面上紅黑之色輪番交替,他定了定神,忍住心頭那股欲欲作嘔的感覺,顫着手指着肖骐道:“你!你幹嘛不早說出來!”
肖骐委屈答道:“二郎你也沒有給機會我說啊!再說了…我,我,我實在是說不出口啊!太羞了……”
楚燿僵着臉,也不想再與他争論,掐着嗓子道:“别廢話了!走!快走!”
他實在是一刻都不想再呆在這裡了!
他隻怕待多半刻,會禁不住沖進去殺了那兩個不知廉恥的人…
虧的他還曾想過留下來查探一下莫安斐的事,現下竟然讓他看見這種污穢之事,簡直就是玷污了他的雙眼!
他發誓,他再也不會來這莫府了!
肖骐聽到此話,瘋狂點頭表示贊成他的決定,他也是一刻都不想再呆在這兒了。
二人懷揣着同樣的羞憤與尴尬,腳不停歇地溜了。
午風燥熱,四處都是鳥叫蟬鳴合奏之音,重重疊疊,好不歡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