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府,中院,九轉回廊。
天幕透着黎明前的混沌,所有事物都籠罩在灰蒙蒙的迷霧之下,隐晦不清。
肖骐快步穿梭在迂回曲折的長廊上,一邊疾步而飛,一邊在心裡暗罵道:“當初修建楚府的那人腦子是不是被驢踢了,搞那麼多彎彎曲曲的長廊作什麼!浪費時間和腳力!還沒說在黑燈瞎火的時候,總感覺下一個拐角就要有什麼東西蹦出來一樣…”
肖骐打了一個寒顫,加快腳程,可望着前方灰幽幽的長廊,卻好像永遠走不完一樣。
他走着走着,腳步慢慢的放慢下來,一步三回頭,身後的回廊好像一個不見底的黑洞,偶爾穿過一陣風,似在哀嚎,又似在竊笑。
他抱着雙臂來回摩擦,心道:“照以往來說,應該早就走完了啊?怎麼今天走了這麼久沒走完啊?”
空蕩蕩的長廊融在晨霧之中,安靜的令人發寒。
肖骐又走了幾步,隻見前方左側有一個模糊不清的輪廓在向他招手。
那影子十分詭異,看樣子似人,可手腳又非常纖細,甚至比骨瘦如柴的人還要纖細。最重要的是,那影子看上去好像沒有頭!?
肖骐雙目圓瞪,趕緊捂住那一聲就要脫口而出的驚叫!
他心跳狂跳,雙腳瘋狂打顫,若不是旁邊的柱子撐住了他無力的身體,他早就狼狽地跌坐在地上了。
過了好一會,他才慢慢緩過氣來,可那影子卻還在原地晃啊晃的,好像一縷浮萍,虛無又飄渺。
肖骐不敢再看,捂着眼睛,蜷縮在柱子角落,口中不斷地重複的同一句話:“沒事的,沒事的,等下天亮就好了。沒事的,沒事的,等下天亮就好了…”
他喃喃自語了片刻,才想起楚燿吩咐他辦的事,可他雙腳已經脫力,根本站不起來,一想到還躺在榻上的連蘊,他不禁眼眶一濕,“…沒事的,沒事的,都是幻覺,都是幻覺。”不知是不是信念壓倒了恐懼,他竟扶着柱子慢慢站了起來,盡管雙腿抖的跟篩子似的。
他深吸一口氣,壯着膽子一步一步向前挪去。
身後是陰風陣陣,眼前是人鬼不分。
這二者無一不讓肖骐心驚膽寒,而那影子仿佛是感受到了他的恐懼,更加肆意地擺動自己的身體,企圖讓他當場吓破膽子,魂歸西天。
肖骐遮住雙眼,隻留下一條細縫偷偷觀察前路,待他離影子愈來愈近時,迷霧慢慢散開,闖入眼簾的,是一棵幹枯殘敗的枯樹,光秃秃的樹幹中間伸出兩條同樣枯竭的樹杈,乍眼看去,還真的挺像個人的。
肖骐緊繃的身子一下松了下來,他無奈地笑了笑,自嘲一聲:“還真是丢臉丢到自家來了。”
他緩緩吐了幾口氣,正要提步,右肩突然往下一沉,一隻纖若無骨的手就這樣不聲不響地搭在他的肩上。
猶如一桶冰水當頭淋下,由頭至腳,冰冷透骨。
迷霧之中,清晰可聽一陣陣格格聲響起。
隐院,庭院内。
楚燿斜坐在回廊欄台上,雙眼時不時朝院門口望去,看上幾眼,又轉回來。短短一刻間不到,他就重複了這個動作不下五次。
地付靠廊而站,本來想借此機會跟楚燿攀談一番,誰知他從坐下來後便一直心不在焉,他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找到,更奇怪的是,他雙眼頻頻看向院門口,看完後又面無神情轉回來一聲不吭。他心下好奇,随着他的目光望去,發現門口處隻有兩名長相平平的守門護衛,并無什麼特殊之處。
他不禁想起千面前日給他的提醒:“楚二少爺這個人,性格孤傲脾氣古怪,如無需要,千萬不要和他打交道。要是不小心撞見他了,立馬調頭走人,有多遠走多遠!”
他當時不解問道:“為什麼啊?我與他也算是有過一面之緣,雖然隻是遠遠的看了一眼,但是我覺得他長的倒也是面善啊。”
千面一臉沉重地拍了拍他肩膀,道:“别問為什麼。你隻需要記住我的忠告,千萬,千萬不要招惹他!否則,你會輸的很慘的。”
地付一邊聽他說話,一邊心想道:“很少見千面這麼排斥一個人,難道在楚府這段時間裡,他跟楚燿是發生了什麼不可言喻的事情嗎?”
他在心底留了個大大疑問,便又聽見千面咬着牙,狠狠加上一句:“最重要的是,不要在少鏡主面前說他的壞話。”
千面這番隐晦不清的勸告徹底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他本來想着解決勾魂妖獸這件事後,便馬上回涅天境複命的。可現在,他決定還是多待一陣,一來可以給少鏡主打打下手,二來可以借此機會看看這個楚燿究竟是何人物。再不行的話,他可以等雪匿辦完公事回來後向他打探打探,反正那家夥口直心快,藏不住秘密,他隻要多明裡暗裡試探多幾次,他必定會将千面與楚燿之間發生的事都一五一十告訴他的。這個主意一定,他當下便有了行動。
地付将目光從院門口處收了回來,走到楚燿身邊,坐了下來。楚燿被他這突然的動作驚了驚,擡頭莫名地看着他。
地付露齒一笑,自我介紹道:“楚二公子,久仰大名,我是涅天境實門的入室弟子,地付。”他笑得十分平易近人,加上他那一張人畜皆迷的精緻面孔,就算是臘月冰雪,也會為他傾倒,化為春水。
可楚燿隻是輕輕掃了他一眼,又将目光轉到院門口,态度十分之冷漠。
地付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雙眼在周圍飄來飄去,院門口和房門口各有兩名護衛守着,他們身着暗藍箭袖武袍,腰間懸着一把朱紋佩刀,一手自然垂放,另一隻手則輕壓在刀柄上,動作一緻的令人發指,再往上看去,隻見他們面上都覆有一層薄薄晨霧,讓他們本就嚴峻的神情在這晦暗時刻宛如夜叉,望而生畏。
而站在離他們不遠處的,是許壁和一名護衛正在低聲說着話,雖然他們隻有十步距離,可一向自覺聽力過人地付也無法聽清他們的對話,隻是看見二人嘴巴一張一合,神情同樣嚴肅,而年少的那名護衛,看似服從溫順,眸下卻全是憤憤不平和憋屈。許壁似乎也有所察覺,就見他搖了搖頭,伸手拍了拍少年護衛的頭,又耳語了幾句,少年這才轉身離去,許壁在原地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回廊轉角,便又進了房。
這時,天邊濃雲之中,透出一絲絲明亮,晨霧漸漸消散。
地付感受着陰冷在一點一點散去,再望一眼一如既往冷着臉的楚燿,在心底偷偷低喃了一句:“這丫的比少境主還冷漠,早知道就呆在房裡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