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寂……”
“沈寂。”
“沈寂!”
黑暗之中,沈寂聽見有人在呼喚他的名字。
“沈寂,你跑這麼快做什麼?”
“沈寂,慢點,我追不上你了。你怎麼忍心讓我追着你跑?”
“沈寂,你知道嗎,我每天都在數着日子,數着與你再見的日子。”
“沈寂,你太壞了,說好無論日子好壞,你都要陪着我的。”
“沈寂,你又騙我了。不過,我不怪你。”
“沈寂,你等我。我一定會去找你的。”
“沈寂……”
熟悉的聲音在他耳邊來回旋繞,讓他仿佛回到了從前與他相處的每一刻。他緩緩擡起沉重的眼皮,迷霧缭亂間,他看見一道月白的身影趴在遠遠處,正聲嘶力竭的喚着他。
“沈寂!!!”
昔日的景象在不斷倒退,又不斷前進。所有刻在腦海中的記憶瞬間崩裂,又凝聚成那張絕望悲痛的面孔。
那張被鮮血浸染的半張臉,就這樣,深深地,深深地,映在他的瞳孔中。
即使他的生命停止,即使他化為了森森白骨。那張臉,一直在他的眼前,從未消失。
他說要來找他。
于是,他在無盡的黑暗中靜靜等候,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直到四季輪替,天山河幹涸,朝代更疊,他仍是沒有等到他的到來。
究竟是誰騙了騙誰呢?
沈寂等得太久,等得太累。等到了某一日,他也不知自己是因何而等,又是等待何人。
直到那一夜,那個人的出現,喚醒了長埋黑暗的他。
“想要再見他嗎?”
想!太想了!
“去見他吧。”
見他?見誰?他想要見誰?
“記住,你隻有三日時間。”
三日,快,太快了。在漫漫無盡的黑暗中,三日實在是太快了。
可是,他究竟是想要見誰?
身體不受控制地動了起來,這副身體,比他還要渴望去見他。
“去吧,去見他,去見秦懷。”
秦懷……
對啊,他在等秦懷。說好要一直陪着他的,他卻食言了。
可是秦懷在哪裡?他不是也答應自己要來找他的嗎?
他等了這麼久,為什麼他還不來找自己?
他也食言了嗎?
沈寂終于見到秦懷了。
他還是那副模樣,生得冰冰冷冷,不笑的時候,寒氣逼人。可從前的他,嘴角處一直都是挂着笑的。而如今,他卻是一笑不笑,倒是顯得正經許多。
“想問秦懷活過來嗎?隻要取出他的體内的靈魄珠,秦懷就能複生,并永遠留在你身邊。”
騙子。
剛才還想讓他殺了秦懷。
都是騙子。
秦懷明明活得好好的。
他根本不想把他留在身邊,秦懷怕黑,怕冷。
他熬着不到頭的黑暗,隻不過是,有一句話,想要親口對他說而已。
隻是,太遲了。
沈寂舉劍的手停在半空,在他的手腕處,一隻手正死死地抓着他。
顔塵低聲喝道:“你要做什麼?”
沈寂揮掌将他擊開,“滾!”
語罷,欲再次揮劍刺向自己。
楚燿見他的動作,暗暗驚道:“他這是要再死一次?!”
楚燿一咬牙,手腕銀镯飛速旋轉,轉眼之後,一把長劍出現在他手上。
他揮劍而去,嘴裡大喊一聲:“沈寂,事情沒有說清楚前,你休想一死了之!”
沈寂一心求死,楚燿和顔塵頻頻阻止。
很快,三人戰成了一團。
鎮魂铎金光漸漸弱了下來。
千面掐了手訣,默念真言,鎮魂铎迅速轉小,飛回千面手心。
肖骐大驚道:“你怎麼把它收起來了?不收他了嗎?”
千面低咒一聲,恨恨道:“這種情況怎麼收?!”
肖骐害怕沈寂又發瘋,弱弱道:“不收也不要收起來啊,就像剛剛那樣罩着他不要讓他亂跑啊……”
千面壓下嘴邊的髒話,冷着臉道:”你以為鎮魂铎自己會跑去罩他嗎?那都是要我們用靈力驅動的!少鏡主莫名其妙跑去跟他打起來了,就我一人驅動,我哪來這麼多的靈力?!你是想看我衰竭而亡是不是?”
肖骐又不是術士,他哪知道這鎮妖器如此不靠譜,心裡頓時湧起一陣委屈,酸酸澀澀,隻得嘟長着嘴,囔囔道:“這我怎麼知道,這麼兇做什麼……”
千面不與他廢口舌,把鎮魂铎放回荷包,拉着他到隐蔽樹下,道:“呆在這裡,别亂走。”說完提拳就要加入争鬥。
另一邊,沈寂不想與他們過多糾纏,不斷退避。恰在這時,他逮住楚燿腋下露出的破綻,揮劍刺去!
顔塵心下一急,劈下一掌,将沈寂擊飛出去。
這正是沈寂想要的結果。
如今三人距離已經拉遠,隻要他掌握這一瞬的時間,他們二人再無阻止他的可能。
沈寂舉劍往胸前一收,冰冷的劍鋒眼看就要沒入他的胸口。
“不要!”
楚燿震喝一聲,長劍脫手而出!
比閃電還要迅速!
隻見一道劍光在黑夜中一閃而過。
“叮~铿當~”
利劍抵上了胸口,他就要回歸土地了。
然而,片響之後,沈寂還是伫立在天地之間,他慢慢垂下眼眸,低頭一看,手中的秦懷劍,已然成了斷劍。
秦懷生前最鐘愛的寶劍,眼下已成了廢劍。如同他一樣,失去了生命,便與他永久相隔,再無見面機會。
沈寂愣住了。
楚燿愣住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昏暗的夜色罩着衆人,所有人的神情都隐晦不明。
“乘風!”
楚燿低低聲道了一句,長劍又飛回他的手中。
“砰!”
爆裂一聲突起。
夜色被擊碎,被點燃。
明亮刺目。
沈寂烏黑的眼睫輕輕一顫。他擡起頭來,看見了那個心心念念的人,就站在他的眼前。
隻是他的面容有些虛無。沈寂也不清楚,是不是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
他站在風中,聽着他飄飄忽忽的聲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