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外飛速閃過的燈光照得他側臉輪廓忽明忽暗,像月色下的起伏山巒。他似乎又想到了什麼,眼簾垂得更低,覆下黯然的灰影。
燕逸岫靜靜觀察衛崧奇怪的情緒,又翻回他剛才的話研究幾遍找出另有所指的字句,好一會兒才似有所悟,為他的敏銳而驚異。
她将特意留到最後一口吃的果醬滿滿的面包塊塞進嘴裡,松了口心裡頭積着的郁氣,音調忽然輕快了幾個度:“嗯……那倒是挺好的。”
衛崧以為自己聽錯了,呆愣着緩了緩才看向她,思考這句話的意味。
“這也是你做的?好厲害。”燕逸岫後仰歪歪斜斜靠在椅背,好奇端詳袋子裡的小巧甜點。
“對,放包裡壓到了,時間又久,口感肯定沒那麼好,下次有機會讓你嘗嘗更新鮮的,你喜歡甜的嗎?我這次沒加太多糖,怕你覺得膩。”
“都行,都行。”燕逸岫仍然說着含糊的話,也仍然先遞給他一半,但語氣特意調到更顯真誠的調子。
衛崧接過甜點,眼睛彎了起來,看樣子心情好了些許。
這麼好哄?燕逸岫正打算收回視線,卻又突然停在衛崧眼角的小黑點上。
原來他這裡有顆痣?怎麼好像之前都沒見過?印象裡他和自己一樣臉上沒有痣,沒記錯的話。
因為不喜歡對視,她平日從不怎麼喜歡瞧别人的臉,避免不了時通常也隻是注視對方鼻子或下巴,所以哪怕是很熟悉的人在她腦海裡也隻是個模糊大概的印象,若要描述就講不出各個細節,不确定自己有沒有記錯。
捕捉到她多停留了一兩秒的輕飄視線,衛崧坦然回以注視,不給她機會閃躲:“怎麼了嗎?”
“……”燕逸岫隻好擡手抵在自己眼眶,直言疑惑,“你這裡有顆痣?”
“嗯?我臉上沒痣啊。”
衛崧照着她指的位置揉搓幾下移開手,就見指腹多了道淡淡的暗色痕迹:“是打鬥時濺上的血吧,還有幾滴飛眼睛裡了。”
他這一搓就搓掉了印子,燕逸岫疑惑消散,便沒再盯着他看,轉回頭正視前方望窗外景物,邊回答他的話,又忍不住回想起衛崧先前的模樣。
眼角有顆痣還挺好看的。不止這一位置,眼睛周邊的痣總會給人添上特别的氣韻,眼角、眼尾、眼眶正中下。
她也希望自己臉上有幾顆痣,可惜天不遂人願,一點淡淡的印子都沒有,很無趣的一張臉。别人跑去點去痣,她反而很想點上痣。
如果要點上痣,她會選擇加在左眼眼角,她一直很喜歡這個位置。眼尾也不錯,認識的幾個人都有眼尾痣,連這裡也……
随心飄蕩的念頭晃到這時忽然止住,燕逸岫凝神思索,莫名在意這下意識冒出來的字眼。
也?
她在這裡也見過眼尾有痣的人?在哪裡?是誰?女的男的?
想不起來了,又好像隻是錯覺。
喬琅揉揉緊閉的眼,繼續和監管局負責人員交接證據材料。
監管局似乎并不太信任警方,纏着人追問、質疑個不停,不知道在高傲什麼。
喬琅什麼時候受過這種悶氣,忍不了了就毫不客氣地頂回去。聽到她語氣變得尖銳強硬,對方才不再無理取鬧,按着她的清晰條理整好線索。
結束交接後喬琅先一步憤憤挂掉通話,重重歎口氣靠在椅背上,幾秒後又坐直繼續處理警方這邊的證據,時不時看一眼警局内外監控。
一切正常。
她放了心忙活,不一會兒卻聽見警報驟然響起,程序提示芯片已經離開警局範圍,随後警報就突兀地自行掐斷了,重歸安靜。
喬琅匆忙翻回監控,發現在她被監管局人員糾纏的時間段裡,有六名警員曾進出證物室,神色正常地忙工作,包括安竹。
她們明明給芯片加了防盜程序,有人移動就會觸發提示,怎麼這第一重警報沒有響?是昆隐棋太謹慎或是發現了端倪,便使用了她仿生人的能力?
喬琅很快憑人體數據變化情況認出了僞裝成安竹警官的昆隐棋,立刻依照最後的定位鎖定監控。
定位設置被銷毀沒關系,隻要昆隐棋出現在她視野中,她就能找到。
“昆隐棋拿走芯片了,她現在——”喬琅飛快掃視着街道監控,鎖定了其中一個坐進出租車的高大的身影,在群通話中報出車輛去向。
“我在附近,我現在就過去。”燕逸岫立刻回複,把地圖抓到眼前手動調整路線重新導航,來到喬琅給出的位置附近後下車步行。
“我也一起去?”衛崧緊随其後傾斜半身探出車。
“不用,你回警局和隊長她們彙合。”燕逸岫搖頭,按住他的肩膀推他回車裡。
衛崧瞧見她嚴肅的表情,欲言又止,聽話縮了回去:“那你一定小心。”
“會的。”
燕逸岫關上車門,轉身火速跑向街對面,一路循着喬琅的指引追蹤接近。
“快了,就在你左手邊的巷子裡,她剛拐進去三四秒,黑T、藍牛仔褲、低馬尾。”
馬上就能見到她了。燕逸岫心髒開始急促跳動,深呼吸着繼續加快速度,迎着晨風狂奔。
昆隐棋手伸進褲口袋再次撫摸芯片,感覺自己觸碰到的仿佛是姐姐涼涼的指甲面,或是她冬日裡唯一冰涼的鼻尖。
正要拐彎,她忽然聽見後方傳來腳步聲,随後是幽幽的輕聲細語。
“終于見到你了,昆隐棋,”來人釋然似的歎口轉了幾個音調的氣,“我們找了你好久好久。”
這溫和的聲音傳進耳裡卻是隆隆震響,昆隐棋呼吸停了半拍,眼中浮起茫然和不可思議,緩慢轉身看向對方,很快又認命似的笑笑。
“你怎麼找到我的......禮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