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懷生點點頭,彈指操縱着那紙人晃晃悠悠飛進了道觀裡去。
那小紙人一離開視線,宋時瑾便伸手執起紀懷生的手來。
“欸——”
紀懷生驚道,連帶着那隻被執起的手都有些顫栗。
“得罪。”
宋時瑾沉聲道,提起玉筆,依樣在紀懷生的手背畫下一個相同的瑩白光陣。
待陣法落成,屏息以待間,二人的耳邊幾乎同時傳來一道有些嘈雜的談話聲。
來了!
沒來得及在自己的手背上也落成陣,宋時瑾隻好繼續拉着紀懷生的手,借他手上的陣法聽那紙符傳音。
紀懷生僵在原地,幾乎連呼吸都要停滞了,隻覺得耳邊“嗡嗡”地響,紙符傳音都有些聽不真切,像是從天那邊傳過來的。
“二位仙人,遠道而來,小道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那是一道有些殷切的男人聲音,熱情中又有些明顯的慌張。
“不必,我們收到消息說這地方有千機道殺陣的迹象出現,特地趕來看看,出什麼事兒了?”
答話的女聲聽起來年歲不是很大的樣子,卻絲毫不見禮讓客氣,帶着幾分探究逼問的意味。”
宋時瑾捏住自己的耳朵,仔細分辨着那有些熟悉的女聲。
“麒安。”又是一道女聲響起,卻跟方才那道不同,清泠泠的,喚人名字也似珠玉玲琅的響聲,好聽得很。
“在下擔心廣元城安危,若殺陣傳聞屬實,煩請道長告知。”
倒是客氣了些,但話裡話外的意思卻是如出一轍的不容置喙。
宋時瑾現在知道是誰在廣元觀裡鎮場子了。
怎麼陰魂不散啊?!
“時瑾……認識觀裡說話的人。”紀懷生擡眸,輕聲道。
冷笑一聲,宋時瑾不置可否,隻用另一隻手揉着眉心,頗為頭痛。
“陸空霜。”宋時瑾輕聲道:“認識嗎?”
聞言,紀懷生眨眨眼:“水月庵的……少主?”
“嗯。”宋時瑾側耳仔細再聽,一邊分神道:“自我三年前從千機道下來,就一直抓着我不放,碰上她,這一趟怕有麻煩了。”
“我聽聞首屆論道大典的時候,時瑾便是擊敗了這位空霜元師奪魁的。”紀懷生好奇道:“既是曾經的手下敗将,想來不足為懼?”
“不僅如此。”宋時瑾神色有些凝重地搖搖頭:“她身邊還跟着一個人。”
“時瑾是說……夏麒安?”紀懷生想了想,贊同道:“聽說是條瘋狗。”
紀懷生這話聽着确實不好聽,不過要是任何一位知道這位夏門主底細的人聽了,也隻會評價一句“話糙理不糙”。
鏡花門門主夏麒安,當今大晉宗門廟觀内首屈一指的毒修,傳言生母是位神秘的苗疆女子。
這便罷了,夏麒安少年即位,最廣為流傳的一段事迹便是數年前,夏麒安還是鏡花門一籍籍無名的外門門客,閑來無事雲遊浪迹,路遇鏡花門前代門主中毒,奄奄一息之際,前門主懇求夏麒安施以援手,許諾功法丹藥,高位尊榮作為重謝,誰知夏麒安聽了之後沒有絲毫反應,為前門主把脈之後,飛手幾針,把自家門主弄得斷了氣。
據說夏麒安除了精通巫毒,于奇門暗器一道也頗有研究,殺了前代門主之後,小姑娘将門主屍首當飛刀一樣釘在鏡花門前殿,懶洋洋對驚懼萬分的衆門生道。
“救不活了,吊着也沒用。”
說着,拿出了從前代門主手裡順走的門主令,又順手把鏡花門上下不服者殺了一遍,方坐穩了這門主之位。
一夜之間,從一門客到正經門主,不可謂不傳奇。
至于身懷絕技的夏麒安為何一開始要在鏡花門做一外門弟子,又為何突然對門主之位感興趣,這就無從得知了。
畢竟夏門主行事随心所欲毫無章法,外人從來難以探知一二。
隻一人是個例外。
水月庵少主,陸空霜。
夏麒安自還是鏡花門外門弟子時,便對水月庵陸空霜頗為推崇,
水月庵代代行醫,鏡花門累世毒修。
俗話說得好,道不同,不相為謀。
可夏麒安偏偏就愛跟在陸空霜身後,即使做了門主,也沒個正形,一月裡有近二十天在水月庵待着,或是跟着陸空霜天南海北的跑,幫忙出力毫不含糊。
包括幫陸空霜追殺宋時瑾。
鏡花門自己的善惡界限就模糊不清,夏麒安自己也沒少幹誅殺同門的事情,之所以跟着湊熱鬧,無非是因為陸空霜而已。
所以宋時瑾一度覺得很不能理解,又無比憋屈。
陸空霜就算了,雖說是追殺,卻也向來光明正大打過。
可夏麒安則不同,每次都逮住最陰損的招兒一個勁兒的使,暗器巫毒又防不勝防,一路也給宋時瑾添了不少麻煩。
“她們要插手的話……”紀懷生看不得宋時瑾這般為難的樣子,建議道:“想來廣元應當無事,不如回去?”
那肯定是不行的。
宋時瑾歎了口氣。
自己雖沒有陸空霜那般認死理,但也不是見着冤家扭頭就跑,放着一個有可能随時被催動的潛在殺陣不管的人。
何況那還是千機道的殺陣,玉令感召就能讓一個頗有身手的護衛神魂俱滅,恐怕也不是尋常殺陣。
“……什麼人?!”
正當宋時瑾頭疼之際,傳聲符那邊就傳來一道警覺的聲音。
不好,被發現了!
宋時瑾一驚,趕忙擡手就要抹掉紀懷生手背上的陣法。
但已經來不及了。
多番交手,宋時瑾足夠了解陸空霜,陸空霜也同樣了解宋時瑾。
下一刻,一道藍白色的寒光自廣元觀裡直直劈過來,正指向宋時瑾同紀懷生藏身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