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
宋時瑾看了看司九善,又瞧了瞧紀懷生。
同樣都是嘴,長在人家身上就是不一樣了啊。
算了,心下暗歎,宋時瑾掂了掂手裡拆了陣法的玉令,擡腿邁向陸空霜。
萬事左不過一個“理”,右不過一個“利”。
談談罷。
陸空霜看着來人,眼皮止不住開始跳。
宋時瑾。
這人大約是陸空霜命裡的魔星。
想自己從小到大,仙途坦蕩,萬事順意。
隻一個宋時瑾。
十六歲橫空出世,從她手中奪了論道魁首。
奪了陸空霜這好多年來的驕傲。
也許一同被奪走的,還有好多年來但求一敗的那點子孤獨。
陸空霜記得清楚,那年的彩頭,是一塊絕品的靈玉。
寶玉在宋時瑾手裡直閃光,映進陸空霜的眸子裡。
點亮了一夜的寂寂,點化了水邊月下一層寒霜。
可偏偏那精絕一戰後,天地廣闊再尋不見人。
再聽見那個名字時,已不是同陸空霜放在一起人人稱頌的少年天驕。
叛道出逃,殘殺同門。
也許千淮早就無所謂同門不同門,也許司九善早就完全并入了官府一派。
她們都可以不在乎。
可陸空霜不能不在乎。
隻因這是水月庵的道,這是她的道。
于是陸空霜循着那追殺同門的傳言,也追殺了那人三年。
陸空霜追了三年,夏麒安就陪了三年。
每每相見,兩句話間必定要見功夫。
永遠隻能打過,沒法言說。
陸空霜不明白,但她也直覺這些矛盾不單純來自于所謂的“正邪不相容”。
畢竟夏麒安在宗門廟觀間的名聲也很一般,不同于宋時瑾急轉直下的驚聞,那是曠日持久的臭名聲。
隻一點,夏麒安這人在陸空霜面前嬌得像隻貓似的,慣會顯出一副委屈樣貌來,道出這惡名背後許多原委,引人憐她。
憐她被曲解,誤會,中傷,因憐而接納,而後走近。
陸空霜也想過,若有一日宋時瑾也這樣解釋,倒出一兩分的不得已。
自己是否會接受。
隻這問題還沒想明白,現實就早已橫亘在二人中間。
宋時瑾從不辯白。
善業惡業心中道,罵名美名耳後抛。
她是真的不在意,或是打心眼兒裡覺得這世上尚有太多更要緊的事。
陸空霜也不知道。
這頭,宋時瑾可不知曉這悶葫蘆心中的九轉心緒,隻是看着面前耷拉着眼皮,神色難辨的陸空霜,有些無奈道:“可以商量,對吧?水月庵香火旺,祈願也多,向來不缺這一兩樁,你本是循着我來的,你既見到了,便開個價罷。”
陸空霜不答話,宋時瑾繼續道:“有了這樁案子,我那禅院兒今年末還夠得上論道大典,興許我們有機會再打過。”
這話是宋時瑾硬着頭皮咬着牙從縫兒裡擠出來的。
聽了這話,陸空霜的眸子果然亮了亮。
就在宋時瑾以為這人就要松口的時候,誰知陸空霜猶豫幾瞬,卻搖了搖頭。
“不全是循着你。”陸空霜道:“近年跑得勤,不全是尋你。”
“啊?”??宋時瑾眨眨眼。
陸空霜擡眼,慢吞吞道:“我是不缺,可留着給麒安,少年宗主,總要點子功業傍身的。”
這話是難得的和氣,也是難得的誠懇了。
無端的還有解釋的意味。
宋時瑾了然。
誠然有惦記着與自己打一場或是要肅清法度雲雲一衆原因,陸空霜也并不全是奔着自己來的。
夏麒安少年宗主,位子怕也坐得不牢靠,陸空霜這是要幫着夏門主做些場面呢。
心頭莫名卸下了些許道德壓力,宋時瑾也松快了幾分,甚至分出了閑心同夏麒安玩笑:“這麼說來,還得問問夏門主的意思。”
早在方才宋時瑾靠近陸空霜的時候,夏麒安看熱鬧的神色已盡數收斂,陰陰瞧着宋時瑾布下的囚陣,頂了頂後槽牙。
這廂宋時瑾搭話,夏麒安對這案子算不算在鏡花門倒是蠻不在乎,隻冷笑道:“你哪裡是真想和她打呢。”
啊呀。
宋時瑾摸摸鼻子。
糾纏了這些年,這人對自己的行事倒也了解。
其實夏麒安說的沒錯,宋時瑾沒什麼興趣在那破落禅院兒再呆上大半年,更沒什麼興趣去晏明王府走一遭。
更遑論上争道台同這難纏的朋友打一場。
自己的正事還沒辦完呢。
想到此地突然出現的千機道殺陣和不知蹤迹的時南,宋時瑾就覺得有些牙疼。
況且……
宋時瑾心想,以自己如今的臭名聲,隻怕入了晏州的城門就要當即被仙友們結盟誅降,一通打出去。
莫名有些不敢看陸空霜,宋時瑾強笑着向夏麒安應付道:“自、自然是想的。”??聞言,夏麒安翻了個白眼,手一翻拿出個小瓷瓶,從中取出一小顆妖紫丹丸遞過去。
“把這東西吃了,這案子歸你。”
“麒安——”
陸空霜有些不贊同道。
“這是什麼?”宋時瑾眼皮直跳,看着眼前這枚看起來就很難吃的東西:“好惡心的顔色。”
“當然是毒藥。”夏麒安隻覺得自己今天翻的白眼實在是夠多了,可又忍不住再翻一個:“不然是什麼?還能是糖豆兒麼?”
想了想,夏麒安斜眼睐道:“不過你安心,年末論道大典,隻要你出現,同她好好打一場,了了她的夙願,我自然會把解藥奉上,在那之前,誰也要不走你的命。”
“不成。”紀懷生幾乎是下意識出聲道:“我們不要了。”
“成交。”
幾乎是同時,宋時瑾爽快道。
“你!”紀懷生有些着急,切切上前一步:“誰知道她說的是不真的,到時候找不到人也拿不到解藥怎麼辦?還有,誰知道這東西是個什麼玩意兒,她說無事就真的無事嗎?”
夏麒安嗤笑一聲:“信不信随你。”
其實宋時瑾倒不怕夏麒安有意暗害。
原因很簡單,當着陸空霜的面,夏麒安從不會撒謊。
這事兒也是宋時瑾這些年摸索出來的,夏麒安這人手段陰毒,無所不用其極,可偏偏在陸空霜在場時,這人就算是裝也會裝出個人樣兒來。
隻是……
宋時瑾心下暗歎。
真要再上一趟晏明王府啊……
好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