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姐!”
錘鑿山大陣外圍,宋時瑾抱着個小冊子興沖沖飛身從遠處山林間掠過來。
剛吩咐完接下來的動作,時瑜看着宋時瑾像隻小猴兒似的身影,不由得一樂。
“少俠好身手呀。”
待宋時瑾站定,時瑜調侃着上前去,揉了把宋時瑾因林風呼嘯而亂飛的鬓發,揀走了她發間無意沾上的葉片。
“嘿嘿。”宋時瑾拍了拍手中的冊子:“一圈兒都跑完啦!”
“好,說說?”時瑜笑道。
“咳咳!”宋時瑾得令,清清嗓子:“破陣式第十七,正西方位時川,據地勢及靈陣波動拟陣十三,目前已經排除了八種可能,其餘五種正在核驗,預計一個時辰内确認實地走向,完成靈陣連接的準備工作,着手破陣。”
所謂陣修,既不像劍修或刀者那樣有着最銳利直接的攻擊手段,也不似廟觀傳承那般仰賴從神佛當中頓悟而借力。
靈筆,說到底隻是媒介。
陣修真正的關竅,在于控制。
控制靈力的走向,輕重緩急,抑揚頓挫,以靈力鈎織天羅地網,法相囚籠。
或一瞬爆發取人性命,或借由陣眼暫存,徐徐圖之。
複雜些的大陣組陣,更是玄妙莫測,環環相扣。
因而破陣一途,最要緊的,便是勘破。
勘破布陣者的心術玄機,勘破重重迷霧遮掩下的真實。
稍有不慎,便可能反被迷陣吞噬,死無葬身之地。
因而陣修大家千機道一向最重視的修行便是“拟陣”——以靈力模拟真實陣法所有可能的走向,一一排除核驗後,方可實地動作。
“十三種拟陣啊。”時瑜點點頭:“我這邊也差不多是這個程度,正南正東呢?”
宋時瑾翻頁的動作一頓。
“破陣式第十七,正南方位時南,拟陣二十八,核驗進度為……第三。”
意料之中的速度。
時瑜聞言,揉了揉揉眉心,囑咐道:“一會兒去同他講,謹慎是好事,但我們沒有那麼多時間,莫拘小節。”
宋時瑾點頭記下,不能更贊同。
“好,破陣式第十七,正東方位時青山,拟陣四,核驗進……”
“慢着。”
時瑜開口打斷:“隻列出了四種可能麼?東邊你去看過,情況如何?”
雖對時青山有些不滿,宋時瑾還是如實回憶道:“東邊……山巒走勢倒還算得上平緩,沒有什麼特殊的地形或靈氣波動,唔……應當有水源,草木繁盛些。”?時瑜凝眉:“繼續說。”
“進度……「均已排查完成,準備靈陣連接,随時可以配合破陣。」”宋時瑾道:“時青山拍着胸脯說的。”
說着,她用稍小的聲音一本正經念出了冊子一邊的腳注。
“筆者私以為有玩忽職守之嫌,疏忽散漫,宗門大忌。”
一句話逗得時瑜又是哭笑不得。
“好啦,把這邊兒的情況也記下來,記得催催時南。”時瑜道:“時青山那……你多注意些。”
“是!”
宋時瑾來了勁兒。
“不是注意時青山,是注意他那頭的靈陣,别耽誤正事兒。”啼笑皆非之下,時瑜隻得悄聲湊到宋時瑾耳邊:“接着外人委任呢,回去偷偷打他悶棍。”
悶棍!
宋時瑾眼神一亮。
“得令!”
晃着辮子跑開,記下北邊的情況後,宋時瑾喜滋滋開始了第二圈巡陣。
想到有悶棍可打,身法似乎都輕快了一些。
兩個時辰後。
宋時瑾結束了第四圈巡陣,南北西東四個方位的最終拟陣都已經完成,也經由宋時瑾的傳信完成了初步的靈陣連接模拟,最終由時瑜拍闆定下了破陣的具體方案。
“煙火傳信。”時瑜吩咐道。
其實若是複雜一些的信息,像是陣法的複雜程度,拟陣數量,核驗進度一類,往往要依靠巡陣來進行傳達與同步,而類似于“行動”這樣簡潔的指令,煙火傳信則要更加高效。
随着時瑜一聲令下,金色焰火升空。
緊接着,南方、西方、東方先後升起了同樣的煙火信号。
四朵金色寶相花同時綻開,金光擊穿迷霧,霎時間天光大亮。
信号——破陣!
時瑜取出靈筆陰鬼,雙腿發力一躍而起,依托精妙的靈力控制淩于虛空,向錘鑿山内圍走去,手中陰鬼同樣金光大盛,不輸空中焰火。
宋時瑾知道,四方拟陣完成後,時瑜要去之前商定的陣眼位置主持破陣,而北方的靈陣連接則交由同門代為完成。
一刻鐘後,遠遠的,宋時瑾瞧見群山間一道金色光柱沖天而起,似要貫穿天地,那是時瑜所在的方向。
見狀,宋時瑾身邊的同門弟子幾乎同時動了。
衆人有條不紊地按照事先安排好的位置站定,手中靈筆泛出金光,洶湧而凝實的靈力借由靈筆傾瀉。
很快,宋時瑾腳下的山石就被靈力刻就的寶相花枝占據,接着以一種奇異玄妙的姿态蜿蜒向群山的更深處。
下一刻,錘鑿山從南北西東四個方位蜿蜒出的寶相花枝蔓延、纏繞、而後相接。
靈陣連接完成,宋時瑾隻覺得腳下山石一震。
輕微的晃動像是群山的潮汐,細密而規律的運動着,似乎來自沉默的地底,有什麼龐然巨物正在蘇醒。
一時間,萬物似乎受到了某種神秘而危險的感召。
溪水倒流,草木亂舞,山石震動,群鴉啼鳴。
伴随着群山深處一聲巨響,漫天揚塵被迷霧裹挾着漫過衆人的眼前。
巨大的嗡鳴聲伴随着狂風取代了先前嘈雜的一切。
宋時瑾揮手,催動靈力沖着地面一掌拍出,半跪着竭力在狂風中保持平衡。
皺着眉用另一隻手捂住耳朵,她有些困難地試圖在飛沙揚塵中辨認師姐的方向。
“呃!”
這時不遠處,依稀有一個同門在亂象之中失去平衡,摔出了原本的位置。
圓滿的寶相花枝霎時間出現了細微的裂痕。
不好!
宋時瑾咬牙,也顧不得嗡鳴聲刺耳,有些困難地直立起身,用一隻腳狠狠踏地發力,逆着風沙席卷的方向前行。伸出一隻手抓住那負傷同門的衣擺,另一隻手摸索着腰間的靈筆。
漫長的數十步後,宋時瑾站在了那名負傷同門原本的位置上,控制着手中靈筆,續上了原本斷裂的那部分陣法。
看着暗淡的寶相花紋重新綻出金光,宋時瑾松了一口氣。
喀嚓。
隻是這口氣實在太短,尚且沒出完,她便有些崩潰地發現了一件事。
自己手中的靈筆,出現了斷裂的痕迹。
或許是因為無法承受劇烈的靈力波動,或是相抗陣法的強度太大,從門内支出來的靈筆品質算不上好,與自己的磨合也太淺。
宋時瑾木在原地,一時頭痛不已。
主要覺得丢臉。
靈筆斷裂,破陣反噬。
就像劍修打輸了架,還被對手折了劍。
好丢臉。
感受着體内靈力明顯告急的訊号,宋時瑾咬着牙,狠狠踏地,伸出另一隻手生生逼出一道靈力維持着靈筆斷裂的結構。
一邊修補靈筆的裂縫,一邊維持斷裂的靈陣。
二竅靈心,對于靈力和肉身來講都是不小的考驗。
沒多久,宋時瑾隻覺得渾身的血氣精力都快要被抽幹。
抽離、遊走、最後彙聚在雙手,接着源源不斷地被送出體外。
好像永遠不會結束,好像人就會一直這樣幹癟枯敗下去。
就在宋時瑾少俠抱着“士可殺不可辱”的心态打算硬着頭皮将靈陣撐到底時,身邊的嗡鳴聲終于漸漸停歇了。
手中靈筆也好運的在散架的随後一刻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待腳下金光隐去,眼前群山已是換了天地。
宋時瑾累的夠嗆,甚至沒力氣收回外洩的靈力,抖着手栽倒在地上。
稀薄靈光環繞,遠遠看着像是人在冒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