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是司九善寄來的,落了晏明王府的款,是一張王府公告并上一張私人信件。
公告内容簡潔明了,宣告廣元觀罪狀與判罰,而廣元城被劃分給最近的宗門廟觀之一——緻物觀,廣元府尹換人。
“記得從廣元觀回程時,我與你說過的話麼?”
千淮忽擡頭問。
“誰獲利誰吃虧麼?”宋時瑾想了想:“緻物觀道長是誰?”
“閉關苦修的主兒,緻物觀台前的話事人,近年來一直是黎重光。”
宋時瑾有些想不通:“我還是不明白,司九善要廣元做什麼,于善業寺,于晏明王府,都是飛地一塊兒,賺的不夠賠的。”
“那種瘋狗的想法與你我可不同。”紀懷生冷哼一聲:“誰知道他發什麼瘋,鬧心。”
至于另一封私人信件,是司九善親筆寫的。
紀懷生冷笑着把信丢開:“看見他的字兒也鬧心得緊。”
宋時瑾拿過信箋掃了兩眼,大緻是上次宋時瑾托付的千機道殺陣一事。
廣元觀道長的招供結果模棱兩可,隻知道是有個不知身份的白衣人雲遊至此,告訴了這樁巧宗,生魂布陣雲雲。
“又是白衣人?”紀懷生皺眉道。
“司九善沒瞞着這事兒,說明不是他與黎重光?”千淮眼巴巴望着窗外,有一搭沒一搭道:“怎麼還不落雪。”
“可能罷,但也未必。”宋時瑾繼續看下去:“也許明着擺出來,把自己摘幹淨的同時探探我們的底細也說不定。”
說着,宋時瑾的目光頓住,看着信箋最後一句。
“咦?”
“怎麼了?”
“司九善說……定甯王府新募的軍師,最近風頭正盛,極得定甯王看中,這位軍師……偏好穿白衣。”
宋時瑾揚眉,晃了晃手中信箋:“怎麼說?”
“管天管地管人穿什麼顔色的衣服。”千淮冷哼一聲,繼續盯着窗外:“今日一定有雪。”
“讓他找個不愛穿白的軍師來,怕是難找。”紀懷生同樣不信:“阿瑾别信他,這人就這樣,愛遛着人玩兒,蔫壞。”
“是麼……”宋時瑾思忖片刻,打開另一封來自定甯關的信箋。
“天歌,給你的。”看了眼側封的字兒,她轉手遞給項天歌:“定甯王府來的。”
“這麼巧啊?”禹川覺得有些不對勁:“前腳才說呢,後腳就來信。”
項天歌有些意外,拆了信打開看:“唔……是懷文!”
“懷文是誰?”禹川眨眨眼,疑惑道:“懷生的什麼人麼?”
不提還好,一提這個名字,宋時瑾敏銳地覺察到,紀懷生的神色變得有些奇怪起來。
抗拒、驚懼、厭惡……恐懼?
“懷生的弟弟。”
千淮打了個呵欠,聽到這個名字便湊到宋時瑾耳邊,低聲道。
好像是有這麼個人。
宋時瑾極力回想,小時候似乎……還見過?
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孩。
“清安王府的孩子吧?”宋時瑾有些不明白:“怎麼從定甯關來的信?”
“懷文數年前練了長刀,就來跟着定甯王了。”項天歌仔細看着手裡的信,分神解釋道。
知道懷生跟家裡兄弟的關系大約極壞,宋時瑾便沒怎麼問他。
還是等項天歌看完了信,擡起頭對衆人道:“我要去一趟定甯關。”
“什麼事?”
千淮警覺:“私人行程,院裡不支銀子。”
項天歌沒好氣放下手裡的信箋,道:“原是元甫宗長老許久前給我的信,寄去王府的,沒想到我已不在那了,這信就一直落在王府。懷文先前一段時間在清安王府,近日才回定甯關,處理卷宗的時候看見了信,又轉寄給我。”
“天歌先前在定甯王府做事麼?”宋時瑾好奇道。
“元甫宗本來就是定甯王府屬地的大宗廟,我自小便給肖堯……定甯王殿下打工了,後來出了宗門,在王府幹了幾年活,後來又跑來禅院的。”項天歌皺皺鼻子,有些苦惱道:“我跟那裡的人和不來。”
“同僚之間的人際關系是很複雜。”宋時瑾贊同道。
“不是。”項天歌聲音悶悶的:“跟人吵起來了,打了一架。”
“那為什麼又要回去?”千淮皺眉道:“想家了過陣子直接去元甫宗一趟不就行了麼?”
“定甯王壽辰。”項天歌指着信箋背後糊着的請柬:“定甯王府座下的宗廟都會到場,懷文說到時候能見到很多老朋友。”
“讓我看看。”千淮湊過來,拿過信箋。
不過千淮的關注點顯然在别處,她先是注意到肖懷文一處加筆,有些意外:“肖祈同你還有聯系啊?”
“啊?”項天歌有些茫然,似乎花了一些時間才想起這人是誰:“他離開王府比我還早些呢,那以後就沒見過了。”
“肖懷文說肖祈問你安好。”千淮饒有興味繼續讀下去,不知看到何處,忽斂了笑意。
“時瑾,你那個,那個仇人……叫什麼來着?”
“仇人多了。”宋時瑾擡起頭,道:“你問哪一個?”
“先前給院裡布護法陣那個。”
“噢。”宋時瑾眨眨眼,應道:“時南。”
“是這個名字。”千淮點點頭,放下信箋。
“那你猜猜,肖堯旁邊那個新軍師叫什麼名?”
聞言,宋時瑾的面上出現了片刻的空白。
指尖不自覺地顫抖,緊握成拳,呼吸在瞬間暫停,複又紊亂而急促。
“時、南。”
短短兩個字在唇齒間流轉,宋時瑾面上輕松神色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咬牙切齒的恨意。
千機道,白衣人,幕僚,肖堯,時南。
“司九善,他果然知道點什麼,這話是在點我呢。”
“那……?”
紀懷生見宋時瑾着急,忙倒了水遞過去,開口問道。
“定甯關,我也去。”接過茶盞卻遲遲送不進嘴裡,宋時瑾指尖緊緊扣在盞上,堅定道:“我也去。”
“可以是可以,請柬是給禅院的。”項天歌想了想,安慰道:“時瑾你别着急,你既如今是禅院兒的仙首,大夥都同你一邊的。”
“是啊!”禹川在一邊摩拳擦掌:“我們也要幫忙的!”
宋時瑾腦子有些亂,追了幾年的事兒忽然一瞬間有了苗頭,她一時間也說不上來自己此刻是什麼感想。
不過以時南的性格,宋時瑾實在有些想象不出來這人給别人當軍師會是個什麼樣子。
“我怎麼覺着這回又是沖着時瑾你來的啊?”千淮摸摸下巴,若有所思。
“同上次一樣,這種坑套我,一套一個準。”宋時瑾冷笑。
無論如何,無論是不是套,自己都一定會去就是了。
紀懷生垂眸盯着自己的指尖,蓦地出聲。
“那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