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很少見到這樣的天氣,暴雨如注,熱鬧的街市上商販早早回家,行人很少此時出門,确實有重要的事情,隻得雇上一輛馬車行在雨裡。
雨下了一天,直到傍晚才雨勢漸小,西市的酒樓裡開始陸續聚起人來。千千站在二樓,看到一樓被屏風隔開的一小間坐位,陸佑是午時來的,進來時渾身濕透,身邊隻有戴一跟着,他叫了幾壇酒,一直喝到現在。
盧沈兩家的案子已塵埃落定,蒙冤者已然昭雪,可千千卻感受不到陸佑絲毫開心的心情,隻能從他一次次放下的酒杯中,感到無盡的孤寂與傷痛。
顧明初從身後走來,同樣看向陸佑的地方:“最後一壇了,喝完戴一會帶他回去。”
千千哦了一聲,還是繼續盯着,直到這壇酒真的喝完,陸佑還要再要,戴一卻不再順着,勸他走,醉了的陸佑不聽勸,戴一沒辦法,最後給了他一記手刀,将人帶離酒樓。
千千苦笑:“戴侍衛真敢。”
“進去吧。”顧明初直到陸佑的身影消失後才開口。
平叔在外面守着,确保沒人打擾。在平叔看來,他家大人剛忙完五年前的舊案就和楚醫師約會,足以見兩人之間的情誼,他一定要幫着守護好!
可屋裡的氣氛卻絕不是他想象的那般。
“他,這個月你們一直共事,你知道他為了什麼嗎?”
“他讓姜坤開口,說出了當年許多已被遺忘淹沒的真相,陛下的意思是讓主謀伏法即可,三皇子不同意,他要所有涉案者都付出代價。”
“是嗎?”
“當年追殺你,逼你跳崖的那幾個人,當年是奉姜坤之命行事,他們如今有的已成親生子,三皇子一個也不願放過,有家人鬧到了官前,求個公道。陛下訓斥了三皇子,問他是不是那些當年奉命抄了沈家的官員侍衛也都要陪葬?”
“……這能一樣嗎?”
“你最好去見皇後,讓她勸勸三皇子,這案子牽扯太多,有人目的險惡,有人順水推舟,也有人,僅是聽上命身不由己。”
“我會的,你今日找我來要說什麼?”
“陛下說要彌補當年因案件被牽連的無辜者,你怎麼看?”
“該死的都死了,能被允許活下來的都無足輕重,請顧大人為他們多謀些好處吧。”
“你呢?你從來沒有想過做回沈千甯嗎?即便看到陸佑這個樣子,也沒有一絲動搖?”
“……顧大人,我總覺得還有真相是我不知道的,當年追殺我的人說過一句話,我必須要死!隻有我死了他們才能複命,當年盧沈兩家的勢力已然潰散,我一個孤女根本掀不起風浪,可即便是這樣,他們依然不給我絲毫喘息活命的機會,為什麼?”
對于千千來說,顧明初算得上最信任之人,此刻她也沒有隐瞞:“師父救我時,知道我就是沈千甯,我一直在想他是為了我這個身份才救我的嗎?這些年來,他卻好像忘了這件事從沒提起,隻有最開始的一次,他說過一句:永遠不要再對别人說起沈千甯還活着。或許是我太敏感小心,我有一種感覺,從前,還隐藏着許多秘密。”
顧明初因她的話陷入深思,過了好一會兒他再次開口:“我懂你的意思了,舊案已平,作為楚千千,你才能繼續接下來想要做的事。”
“顧大人聰明睿智,文武雙全!”
顧明初:“……”總是在氣氛嚴肅正經的時候給他當頭一棒!
千千沒有說謊,小時候的事在從前看來似乎稀疏平常,可親人離去後,她慢慢覺得以前也是有許多事透着古怪,她總能想起母親溫柔地摸着她的臉:“甯甯,固西山有個秘密,隻有我們兩個知道。”
當時她問:“爹也不知道?”
“不知道,隻有我們兩個知道,甯甯也不能告訴别人,三皇子也不可以。”
她點了點頭答應了娘,這事很快過去,直到五年前,她才在一個夜裡夢到娘親時猛然想起,固西山。
她的目标一直明确,救小安是最重要之事,為家人沉冤必須要做,可一來她要以小安為先,二來她勢單力薄,不敢奢望,隻得在親人之事上小心翼翼,緩緩圖之。
可她沒想到還有那麼多舊人,真心地在念着他們,姨娘,三皇子,沐松,甚至已年邁的前大理寺卿……有他們在,才會在鄭毅之事上一舉抓住機會,多年的準備一刻爆發,以迅雷之态還了當年真相。
他們的恩情,沈千甯無法報答。除了心裡的感激,什麼也做不到。
小安還在等她,她不能冒險,楚千千和躺在天醫谷中毒的少年可以活,而已經平反的沈清一雙兒女,卻不能确定!
若救了小安後,她還有命在,就去那固西山看看,藏着的秘密是什麼吧。
“還有一事,烏方是你的人是嗎?”
“是我師父安排的,我提出在姜坤身邊派人,從姜遊那裡得知姜坤的下落,師父就讓烏方來了。他怎麼了嗎?”
“他将姜坤的留下的關鍵證據交給了三皇子,當夜便失蹤了。”
“可能是師父交代的任務完成,囑咐他去幹别的了吧。”
“聽姜府的人說,他和齊添關系不錯,兩人都喜歡練武,齊添每次去姜府總要找他比劃一二。”
“齊添?他當年陷害舅舅,借二皇子之勢掌軍回京,在許多重要職位上都安插進二皇子的人。顧大人突然提起齊添,是有什麼隐情嗎?”